不出所料,我在铺子里等虎皮回来等到凌晨3点,他知道白天那女的来找过我,果然气得咬牙,来来回回踱了十多分钟,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就让我跟他上车走。
我们过了旷德街,三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一条陌生街道,那街尽头有个药王庙,庙后面是个很大的四合院。虎皮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往巷子里头走,绕过半个胡同,进了院子。
正厅里头灯火通明,我一脸懵地看着虎皮敲开门,然后我就呆住了——操,你们大晚上不睡觉......这是在搞啥仪式吗……
屋子里站着很多伙计,正中坐着的是我舅爷和三姨姥姥,俩人正说着什么,还不时地和旁边坐着人谈笑,我一看那边上坐着的人,差点没叫出声来:那黄花梨圈椅上一人翘着二郎腿端着茶,不时笑着回应舅爷他们——竟然是在德天堂见到的那位小五爷!
门被打开,里头的人纷纷抬起头,见到是我,也都一愣。虎皮走到舅爷边上悄声说了些什么,舅爷表情淡定地朝我摆摆手,我刚才的困意早就烟消云散,慢慢移动到屋子中间,眼睛忍不住朝旁边那人身上瞟。
舅爷让我坐下,三姨姥姥招招手让我挨着她坐下,边拍着我的肩:“这小妮儿也不喊人……”说着还看了那“小五爷”一眼。
“不怪她不认识,上次见的时候才那么大点呢。”那位“小五爷”放下茶盏,弯着眼睛看着我笑。
我一愣,心说什么情况?我们家的人?亲戚?哥哥?谁啊?
舅爷也不搭腔,长辈总是喜欢抛个让小的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心满意足地看我们出洋相……我咳嗽了一声,试探着说:“上次在街上,这位哥哥……”
话没说完,屋里爆出一阵大笑,我一头雾水完全蒙了,三姨姥姥拍着我的脑门子哈哈大笑,还好这时那“小五爷”立刻给我解围,对我说道:“小满能这么喊我,看来我还年轻呢。”
小满是我特别小的时候的小名儿,因为是农历小满生的,只有最亲的长辈和极少部分的人才知道这名字,多少年都没人喊过。这个人这么年轻竟然知道我小名儿,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三姨姥姥指了指他,无奈地笑着给我介绍:“他呀,是你小姨姥姥的儿子!”
哦,小姨姥姥……嗯?嗯!啥?靠……
我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家伙儿又开始乐,我简直欲哭无泪,“小姨姥姥、家里最小的五妹、小五爷……”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儿:“你是我……舅,舅舅?”
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药多了啥病都敢治。
他点点头,“你不习惯这么喊,喊我名字就行。”
“名字?”
“我叫扈江离。”他看着我,淡淡道。
这时虎皮凑到我耳朵边补充说:“道上的人也称一声文王。”
“我知道!”我狠狠低声回了一句,心说我告诉你我知道了,你知道的你告诉我了吗?但凡进来之前给我透点风,也不至于看我出丑。
亲也认了,丑也出了,各位长辈也得到满足了,该说正事儿了。原来我这位舅舅还真是个裁缝,他在太行风华谷有自己的裁缝铺子,只是常年在日本打理生意无暇回来。这次回来,一是替小姨姥姥回来探探亲,二是打算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管理一下这边的生意。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要去一趟内蒙。”他低眸看着衣角的绣纹,慢慢说道。他说的云淡风轻,但这地名着实在我耳朵边炸了个响雷,“内蒙……白马那句话……”在新疆的那个晚上,篝火掩映下的那句“不要去”此时浮现出来,我曾无数次想找舅爷问个明白,内蒙怎么了?有什么?但数次都忍着放弃了,生怕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会有不好的后果。
可现在,文王把这俩字就这么轻松无谓地说了出来,众目睽睽摆在几个人面前,我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舅爷思忖片刻,才点点头:“那女人既然只肯给这一点线索,那内蒙也是不能不去的。”
扈江离抬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开口道:“沧浪药会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那道上其他的悬岩子和药番子必然也会去。沧浪的那囊袋子已经被处理过了,现在要做的,是要把消息压下来,拖住时间。”
“嗯,”舅爷赞同地点头,又说:“还是我去吧,你才刚回来……”
我就看着这俩人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那话里话外提到的事情我是又熟悉又陌生,也不知道他们想干啥,就听文王的声音又传来:“还是我去吧,我刚回来,这里的一切还不那么熟悉,这事正是需要您的威信才行。”
“好吧,那让虎皮带一队人跟着你,这两天准备准备,尽快出发。”
扈江离看了我一眼,“此安还是留在这里吧,”又补充道,“小孩子都不要去了……”听了这话三姨姥姥也看向舅爷,我“嗯?”了一声,心说这里头还有我的事儿?
“不行,”舅爷话语里透着为难,“那女人虽说把药方里的一味药材透露给了咱们,但难保不会再跟别人说,小妮儿留在这里难保不会出问题。”一听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我能知道一下,我咋了?”
没人说话,扈江离端起茶盏,轻轻抿着盏沿,这时虎皮拍拍我的肩膀给我解释:“那女人,只同意告诉俺们那药方里的一味药材,而且这药材沧浪之前已经探得了。”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莫名其妙。
扈江离看了我一眼:“那女人来找过你告诉了你药方的事情,可巧的是,那药方子里还有一味药,叫做茗煎冰下水。”
他话没说完我背后就起了汗,太阳穴直跳,心想着完犊子的,恰好那该死的茗煎冰下水就是我探的,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肯定以为我和那女的做了什么交易,从而得到了那药方子……操,我冤不冤啊我!你们有事儿找我舅爷不行么?
虎皮补充说:“沧浪探得那个囊袋子只是一部分,咱得把剩下的先一步拿到手,免得生乱。”
扈江离起身走近,对舅爷和三姨姥姥微微颔首,“我这就回去准备。”接着又走到我边上,见我脸色起了变化,他轻笑一声,俯下身子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顶:“我们家小满长大了,都能探得了青囊了,真是厉害。”
我勉强挤出一个苦笑,心里恨不得把自己两双手给剁了,心说此安啊此安你他妈手咋那么贱呢你……
舅爷又交代了我几句,我看着他:“如果我这次去了,岂不是更不安全?”
他笑了,“所以我这边儿得赶紧把事情了结,咱们双管齐下解决战斗嘞。”
“话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这舅舅,他,他不是个裁缝吗?!还做兼职?”我寻思着这“兼职”可比主业要牛得不是一点点儿,我舅爷就笑,说他是裁缝,可他老娘可是咱家的人。原来文王这次回来也是按我小姨姥姥的嘱托,替她回来助我舅爷一臂之力的,我还是有点不能理解,一个囊袋子至于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这阵仗未免太大了点,但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们那代人,血浓于水的情感着实更甚于我们。
虎皮把我送回铺子,我走进后院儿,进了屋开始翻找行李箱,从里头翻出来一把三棱刺,认命地把它收好,一不小心刺尖碰到了什么,响起细微清脆的音,我恍然,轻轻捋起袖子,摸着手腕处冰凉的珠链,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