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灌进耳膜里,文王的声音在我听起来有些古怪,“什么?你说什么在这里?”我又重复了一遍,茫然地转头看了看眼前蜿蜒直下的钙华石堤。疯子笑了一声,把右臂绕过我搭在我右肩上,他拿弩枪的手抬了抬,接着对我说:“小五爷的意思是,那群畜生都在这,里,头。”边说还边刻意压低声音在我耳朵边呼气,我头皮一阵麻,文王无奈地“啪!”一下拍开他按在我肩头的爪子,接着对我解释道:“我刚才看过了,这钙华里大量繁殖某种火蚁,这种火蚁能够成百上千的钻进囚牛皮肤的细鳞里,释放毒素,牛群应该就是由于受到火蚁攻击才发了狂。”
我讶异地眯起眼仔细辨认,“我咋啥也没看见?那这地方岂不是很危险?”
“牛群进入钙华里,应该已经被毒素腐蚀消化了。”
我愣了。
疯子接话道:“那可是大鼻子他爹老鼻子的危险!听说过日本神户港的红火蚁入侵没?这玩意儿,原产南美,属于入侵生物,啧。”
眼前的梦幻浪漫瞬间稀碎,我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文王这时说:“别听他胡说,一般情况下红火蚁的确对人类有蜇刺攻击性,不过这地方的火蚁体积实在太小,又处于高寒低温区域,所以目前看上去只对动物有威胁。”
“那也不至于……”刚才还声势浩大几乎要把我们踩成杂碎的巨兽,顷刻间就被蚀得连骨血都不剩,一个不留,让人不能不防备,不能不胆战心惊。
我正要开口,忽然文王皱了皱眉,“钙华下面有东西!”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屏住呼吸仔细去听从远处石堤下头传来的动静。
疯子直接就举起弩枪,我和文王一左一右按住他,“别急!”
三个人盯着百米远处钙华石堤下方延伸凹陷处,半分钟以后,白马踏着石堤走了上来。我松了口气,立马又瞪大了眼,看着他心里一沉。只见白马几乎全身是血,一身白衣完完全全变了颜色,走在钙华白色沉积堤岸上,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那血迹应该不全是他的,还正顺着衣角往下滴滴答答,大部分估计还是来自那头老囚牛,我忍不住“嘶”地抽口冷气,几个人赶忙迎上去。
“我操幺儿爷,你牛逼格拉斯!”疯子挑眉啧啧道,对着走过来的白马比了个“6”。
“你没事吧?伤到哪没有?”
白马摇摇头,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手掌处有一道极深的黑紫色勒痕,应该是用绳索强行调转牛头的时候勒出来的,此外他胳膊上也添了几道划痕,口子不短,只是他自己不甚在意的样子。
疯子看着他那身血衣也是惊奇:“我说幺儿爷,你这是去哪儿了?”白马接过我给他的绷带,走到那钙华石堤边上,撩起池子里的水冲了冲胳膊上的血口子,然后转过身半蹲在石堤旁,胸口轻微地上下起伏。
“喂咴!”疯子给我打了个唿哨,我看他一眼,这货又一脸不正经地斜笑,点了点几个人:“你不是想打麻将嘛?现在正好齐了。”“我打你啊!”我翻了个白眼,仨人都坐了下来,一想到疯子说的打麻将,云海下高原间,这场景忽然显得有点诡异。
文王掏出那张殄文软纸,拾了两个石块将它压住,“尽管这种火蚁对人类暂时没有伤害,但这些囚牛突然受到攻击,一定是这里产生了什么异动,致使这些火蚁发了狂。”
“钙华除了记录高原内部的热水活动以外,也对记载古气候学有着很重要的作用,比如揭露持续时间较短的极端气候事件。”他补充道。
“极端气候?难道是大风?”
“应该不是,幺儿爷,你觉得呢?”
白马阖了阖眼,然后垂眸在那软纸上指了一个地方,我一看他指的内容,是很多圈圈绕绕的线条,线条交杂最后汇聚成内部一个黑点,黑点边上标了一个殄文字,那字形很像是横竖交叉放置的两个“工”字,不知道那字是什么意思。
“这些线条……”我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钙华石堤群,“难道就是这里?”我愣了一下,“那,这最中间的地方就在这钙华里了吧?”
“具体的说,是在这片钙华地下。”文王似在征求白马的意见,“我们得到钙华下面去?”白马点点头,疯子俩手一拍“腾”地站起来,我生怕他踩到我脚,也站了起来。
“就我们四个,会不会……”我倒不是不相信他们几个人的能力,只是不相信自己,要知道沧浪折进去60多个伙计才探到一部分那囊袋子,我可不想刚一上线就做了炮灰,于是朝我们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要不要等等卷丹叔他们?人多力量大嘛……”
“你咋不说人多逼事儿还多嘞!”疯子轻蔑地哼哼着,“疯爷告诉你吧,这就不是那打‘人战’的活儿!人越多对囊袋子四周环境改变力度越他妈大,狗浪荡那60多个,死的不冤,懂不?”
我听他把沧浪骂成“浪荡”,忍不住苦笑。几个人沿着那石堤的边缘一阶阶往下走,我平衡力一般般,好几次都踩进池子里,湿了半截衣服。
钙华石堤最下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把两侧原本广袤的坦途剌出可怖的痕迹。我们站在最后一层石堤上,我瞧着下面漆黑的深渊,咽了口唾沫,纠结地看了看他们仨人:“你们……要先‘藏身躲影’不?”仨人齐齐摇了摇头,我认命地转过头,听见背后“叮呤咣啷”一阵敲打,很快疯子就把手臂粗的大攀岩钉牢牢锁在两层钙华石堤的连接石缝里。
白马拽了拽绳子,第一个下去。接着疯子跳下白色石堆刚要上前,被我拦住,“一会儿你别说话,我害怕。”他“操”了一声,“老子对着你屁股都没说啥呢你他妈还提要求?待会儿你抓不稳掉下来,先砸的是老子好么!”
“呸呸呸!滚。”
疯子两只腿轻轻一蹬就朝下滑去。我握紧绳子,手心已经攥湿一层冷汗。文王拍了拍我笑道:“放轻松。”又安慰我说:“不用担心卷丹他们,索隆高娃说过,这附近全是高原平地,那么卷丹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其他地方寻找出口,等着接应我们了。小满放心吧。”
我用力点点头,是啊,第一次冲泥虎皮就教过我,探青囊所到之处,怎么进去就不会再原路出来,人的气息踪迹即使对周围环境产生了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变化,那也可能是要命的,更何况,来来回回更加重这种影响,不是规矩。文王之所以只带了不到三十个人,还留了一半在胡杨林索隆高娃家,剩下的人也只是负责找出口接应,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山水无忧,没人就无忧。
疯子的催促声从下面传过来,我踩着岩石边缘,撑着劲儿将重心放稳,接着牢牢攥紧绳子开始朝下走。文王看我渐渐适应了以后才放心地收拾了装备,等我朝下挪了大概一百来米的时候,他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