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玉石,现在又是白瓷瓶,搞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两只手翻转着那瓶子,它的造型倒就是普通的瓷瓶形状,只见胎壁薄而精致,釉色纯白微泛青色,瓷面光润又朴素,釉层中隐隐夹杂着些极微细的小棕眼。
疯子用手指关节在上面敲了敲,说:“这是白瓷哦。”
我把那瓶子往他眼前送了送,他接过来,我说:“是啊,挺白的。”
这家伙就无奈地白了我一眼,“你有点文化成不成?爷说的是白瓷,白!唐朝那个白瓷,听懂没?”
“白瓷?”我闻言一愣,脑子里马上开始翻历史书——
唐朝白瓷,以邢窑白瓷为首,如今也被称为“中国白”。唐代七大名窑之一的邢窑有中华白瓷鼻祖的美誉,可见其地位之重,不过唐朝及五代时期生产白瓷的窑口不仅仅是邢窑,还有巩义窑、平定窑、定窑等等,大都集中于中国北方地区,产量丰富,在当时并不算是特别稀罕的瓷器——“天下贵贱通用之。”
疯子欣慰地点点头,“可以,还算有点墨水儿,没给你家小五爷丢人。”
我只是奇怪,虽说这东西不算少见,而且窑口大都分布于北部地区,可也不会这么北啊?都跑到内蒙来了。
这时候疯子将那瓷瓶子倒过来,忽然长长地吹了个口哨,“我滴个乖乖,谁他妈说这玩意儿常见的!”
我凑近一瞧,原来那个瓷瓶底部有一个字,这字我能看懂,是一个楷体的“盈”。
“嗯?”我不由得讶异一声,不是为这个瓶子下面的字款,而且奇怪这里竟然会出现这种字,看这瓶子保存的完好程度,这下更坐实了这东西甚至这整片荒漠的历史年份,应该是在汉末至唐代中期。
“难不成又是……古丝绸之路?”我猜测着说,想起我们之前在新疆的时候见到的荒漠里的阿依塔格。
疯子没听我说那么多,指着那瓶底的字,“我说,这他妈绝了!这瓶子竟然是出自宝大盈库的!这下子发了!”
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宝大盈库”,就让疯子别卖关子赶紧说,疯子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所谓的‘宝大盈库’,也叫大盈库,这大盈库那可是唐朝皇帝老儿的私房库!里头的宝贝那都是专门用来赏赐人的,那他妈可比国库牛逼!”
听他这么一鼓吹,我不由得仔仔细细去查看那个瓶子,无奈眼拙啥也没看出来,疯子就说道:“过去啊,凡是带‘盈’字款的白瓷那可堪称为国宝,过去的二三十年就发现了几件,都送博物馆珍藏了。靠,这他妈要是个真品,那咱几个还探个屁青囊……”
我知道这家伙又在这打什么注意,赶紧把那瓶子拿过来抱在怀里,冲他说道:“大哥到底是来冲泥的还是来盗墓啊!你看看你包里那一大堆,现在在带这么个死沉的玩意儿,接下来的路还走不走了?”
本身这个瓶子就出现得怪异,它本身隐藏的秘密我们并不知道,我对这玩意儿是不是价值连城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在我眼里,它还不如一罐肥宅快乐水,起码喝了快乐水老娘还能舒舒心,我只是关注于它蕴藏的信息本身。
疯子长眉一挑,抱起胳膊不屑地看着我说:“呦?不是刚才跟你疯爷抢玉的时候了?现在跟老子玩清高,咋?想独吞啊?”
我拿着那瓶子,闻言捏了捏眉心,心里真想把这家伙狂揍一顿,看着他解释道:“我没说要跟你抢,只是我们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见什么样的事,你背着玉再扛着瓷瓶,一个不小心这玩意儿就碎了,你自己说它价值连城,你就不怕待会儿你完整‘连城’给摔成‘连村儿’?”说到最后语气就跟哄熊孩子似的,“你要真想要,大不了等安全出去以后,轻装上阵再回来呗,你以为这荒漠里就这么一个白瓷瓶么?说不定还有别的宝贝……”
疯子听完我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估计也就把最后一句给记住了,不死心地瞟了一眼我手里那瓶子,我摆出“你自己看着办吧”的表情,摊手把那白瓷瓶递给他。
他斜眼看看我,拽过那瓶子低头暗骂了一句,然后甩手就把瓶子扔了出去。
这里全是柔软绵密的沙地,疯子也就是解解气轻轻地使力一扔,按理说那瓶子不会怎么样,可是就听见一声令人不安的裂痕声响——
那瓶子外面的釉层,竟然裂开了。
我和疯子都是一愣,进而赶紧上前去查看,我起身起得猛了,脑子充血一下子没站稳,朝后退了几步,这时疯子已经把那瓶子又捡了起来,“靠?金蝉脱壳?这他妈不会是个赝品吧?”
原来那瓶子被刚刚那么一扔,倒是没碎,只是上头的釉层开裂,露出里头的瓷胎来——
那瓷胎颜色泛灰,胎色较暗,随着疯子用指甲将所有釉层都抠开,里面的胎层上竟然出现了几行字!
“这是,甲骨文?”
疯子也满脸疑惑,我看着灰色胎层上的字迹,摇了摇头,“这好像不是甲骨文,而是小篆,就是秦始皇时期的官方字!”
事情转变的太快了,刚才还在探讨汉唐邢窑,现在一切都变了,所谓的唐朝白瓷竟然只是表面现象,就好像我们眼前的历史一下子被推溯回了一千多年,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能看懂吗?”
疯子问我,我赶紧摇了摇头,“我就会认认高考历史范围里那几个字儿。”
他撇撇嘴,又用询问的目光瞧向白马,白马看着那文字没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懂,疯子就说:“怎么样幺儿爷?没事儿,看不懂也不丢人。”
疯子脑子记东西快,我让他还是先把那几个字记录下来,起码这是目前为止我们发现的唯一一条和我们能算得上是同一个时空的线索。可以等出去以后再做进一步研究。
他捧着那瓶子,慢慢翻转着看着上面的字,忽然问我们——
“我说,我有一个想法。”
“啥?”
疯子垂下手,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并不一定要看得懂上面的字呢?”
不一定?我心说不一定那怎么去知道这内容?疯子就摇了摇头,说你还记得不记得刚才的岩画,虽然它上面磨刻的内容和我们的遭遇是有关联的,可是它同样隐藏的一点信息就是时间,岩画在历史上出现的时间。
我愣了一下,懂了点他的意思,又不是特别明白,“你是说,这瓶子本身的含义,是指它的年份?”
“不只是这样。”他顿了顿,道:“还是一个重叠的历史,或者说,是一段被覆盖的时间。”
我本来是懂了点的,他这么一说我又云里雾里了。
“如果这上面真的是小篆,那为什么会被藏在唐朝时期的瓶子釉层里?只有两种可能,”他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第一,这种秦朝的文字被唐人所喜爱,接着又被有这种爱好的皇帝下旨造成珍宝瓷瓶,入大盈库,以供把玩,不过这字藏这么深,除非皇帝老儿的眼睛是CT,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疯子指了指我们远方,荒漠远处,“你们没发现,那金百混沌,又再次出现了么?”
我朝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心里顿时一沉,那种熟悉的光影不知什么时候如鬼魅似的再次出现在了荒漠腹地深处,疯子的声音被风沙吹得散乱——
“好像,两千多年前的时间,和一千多年前的时间……和我们现在的时间重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