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埊药会的闭会甚至比开会时候更热闹些。到了闭会那天,文王派了个伙计来接我,伙计开圃口名为苍术,三十多岁的样子,娃娃脸。
苍术接上我以后,开着车从药铺后门出去,躲开熙攘的人群离开了旷德街,我正纳闷药会的闭会仪式到底在哪举行,结果苍术就直接带我上了百泉的后山,开过两个近乎垂直的陡峭大山坡,最后停在了一片山坪前。
我没来过这地方,眼瞧着车前是一座外形古旧的四合大院,门口还守着两个伙计,宽大的门匾上只有两个字——“朱砂”。
苍术和守门的伙计打了个招呼,接着引我进前院过垂花门,又走进内庭院,最后来到东边一间厢房。
他轻轻敲了敲门,“小五爷,安小东家到了。”
“文王?”我心里正疑惑,里头就传来一声熟悉的“进来”,苍术冲我点点头便转身走开,我推门进去,看见里头装潢清雅,颇有些徽派风格。
“小满。”
我一扭头,瞧见文王站在窗下,手持一根板尺正丈量着桌子上铺摊的布。
“你,你还真是个裁缝?”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闻言抬头看看我,“当然了。”
我心说文王当裁缝未免忒浪费了点儿,不过转念一想,就凭他这脸,干点啥都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
“不是去参加药会闭会仪式吗?”
他低着头忙活手里的活,“闭会仪式有你舅爷他们在,不用管。”
文王手中剪刀翻飞,看起来很是得心应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我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放下手里的工具,对我说:“人齐了,我们走吧。”
门外还是苍术,我们几个一起到了中堂,中堂两旁已经坐着几个人,见文王进来都客气地站起来,我紧紧跟在他后面,感觉这氛围气场真他妈强。
文王没有坐中堂上位,而是坐在了屋子右边的第一个圈椅上,我站在他身后,悄悄打量着屋子里的人。
见到文王落座,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说道:“小五爷,这……”他忽然瞧了瞧我,似乎有些吞吞吐吐。
“这位是太行老东家的外孙女,你们不用避讳。”文王轻声道。
几个人都是一愣,脸上啥表情都有,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我身上,靠。
那西装男哎呦一声,“原来是小东家,好,好好!”
我心说好你大爷,一声“小东家”激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尬笑两声,忍不住偷偷戳了戳文王肩头,让他别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外甥女这儿。
这时候另一个女人开口接过话头:“那我们就说说正事吧,小五爷?”
这女人估计有四十多的样子,保养得非常好,头发漆黑似墨,穿着墨绿色的旗袍,但眼神里藏着一丝媚态。苍术在旁边悄声告诉我,这就是素志药会的当家主人,水安息,但道上都称她为乌头姑姑。
水安息,又名安息香。《酉阳杂俎》载安息香出波斯国,作药材用。《新修本草》曰:“安息香,味辛,香、平、无毒。主心腹恶气鬼。西戎似松脂,黄黑各为块,新者亦柔韧”。常温下质坚脆,加热即软化。气芳香、味微辛。
乌头草,《纲目》:“草乌头、射罔,乃至毒之药,非若川乌头、附子人所栽种,加以酿制、杀其毒性之比,自非风顽急疾,不可轻投入肝……”脾经、祛风湿,散寒止痛,消肿。中药味辛、苦,性热。有大毒。
听苍术的介绍,那一瞬间我几乎觉得她就是我三姨姥姥年轻时候的样子,从这女人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她和三姨姥姥应该很像同种个性的人。
文王瞧着他们俩,问道:“商量得怎么样了?”
西装男刚要说话,被那个乌头姑姑打断话头,接话说道:“这次冲泥,素志就不参与了,素志一向主医,采药的事,还是劳烦其他几家吧,若各家回来需要炮制药材,素志倒是能帮得上忙的。”
文王点点头,旁边的西装男早就忍不住开口:“那个,小五爷,我们也想好了,我们去,沧浪的好手多,也能出人手!”
靠,我心说原来这就是沧浪的当家人,心里忽然对他很瞧不上,之前听虎皮说过他好像叫秦艽,接管沧浪刚十年左右。
要是疯子在就好了,凭他那张嘴说不定还能再来场指桑骂槐的戏码,或者直接二话不说把这人扔外头鱼缸里。要不是因为沧浪药会不安本分去内蒙寻那瀚海彘,我们之前也不会冒那个险。
文王端起茶盏,忽然说:“秦老板说的对,沧浪的确是不缺人手。”
我知道他在暗讽沧浪破规矩靠着往上堆了60多条人命来探青囊的事,心说难不成这次要和沧浪一起去什么地方探青囊?
“云二爷,你呢?”文王看向一个方向。
我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人,一听文王这么喊我立刻明白了,这就是一更雪与一程风的二当家,云二爷。
这位云二爷看上去只比文王大不了四五岁,穿着淡蓝色的唐装,刚才一直没有参与到谈话中去,因此我几乎没有留意到这个人,其实也是很有气场的。
云二爷“嗯”了一声,接着开口道:“这次不比从前,境况会十分艰险,一更雪里倒还是有些能干的人,就给小五爷做个帮衬吧,也多一份安全。”
“好。”文王放下杯盏,微微颔首。
看上去他们似乎说定了事情,这时文王喊了我一声:“安小东家。”
我低头看着他,“嗯?”
“我近期会探一次青囊,你和我一起去。”说着他站起身,朝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大家都站了起来,苍术会意将几位老板毕恭毕敬送了出去,然后关上了屋门。
我心里松快了很多,忙问他道:“什么地方?我也去?”
他点点头,“在湖北神农架。卷丹他们在那里发现你母亲的队伍留下的线索,是关于那张药方的,你舅爷的意思是让你也跟着去。”
“我妈……”
他笑着说:“放心吧,他们已经安全离开那里,去别的地方冲泥了。”
舅爷的意思我还是能猜到几分的,在内蒙,怎么说最后关头是我决定的没有挖出那个青囊,尽管这件事除了疯子和文王以外没人知道,但是保不准药会的其他人会因为太行的安小东家去了内蒙却“一无所获”而瞎揣测什么,也许会认为我私藏了青囊,又或者是觉得舅爷只是在替我在行里铺路之类的狗屁瞎猜。
只要这次与其他药会的人能一同探得到青囊,我就算是解脱了,文王他们得到的囊袋子,我得到的是安全和正常生活,这买卖不算亏。
我点点头,“好,什么时候出发?”
之前疯子的字条上写的地址,就是神农架——“神农架林区南麓第35号缅山鲲白谷大石瓢”。尽管文王没有告诉我这次冲泥的最终目的地,但我隐约感觉到,应该就是疯子写下的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