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院门儿,我就被满院子的成捆成捆大片铺摊的药材堆给惊住了。
这地方我也算是第三次来了,但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我勒个去,这是要干啥?”我站在门口几乎没法下脚。
听到动静,一个扎着小辫儿的伙计抱着一捆药材走过来,朝院里的场面扬了扬下巴,“没见过吧?盘货!”
盘货?我心说好家伙这别是要把舅爷的老底儿给盘了,哪有这么粗犷的盘货方式的?
那伙计收回目光,转头瞧着我:“哎?你是那赵记者的助手?”
“啥?记者?”我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什么记者?”
他一听,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那你干啥的?这地方别乱进啊!凑热闹快出去!”
嘿,得嘞,我成闲杂人等了我。
正要开口解释,不远处从楼上走下来一个拿沙刀的中年汉子,站在楼梯口朝我边上这个小辫兄喊道:“憨小子!有时间说闲话!”
接着他就看到了我,拿着刀走了过来,这人一看就经验历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小辫兄嘿嘿两声,抱着药材的手臂又紧了紧,我感觉自己的身子也很没出息地僵硬起来。
中年汉子走近了,先是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我,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带着试探问道:“你是,安小东家?”
我脖子僵直地点点头。
边上的小辫兄立即瞪大了眼用见了鬼眼光看着我:“哎呦我靠!你是我们格桑七爷的……”
“木通!”中年汉子瞪了他一眼。
啥?啥玩意儿?木,木桶?
我不由得诧异地瞧着小辫兄,他看出来了我眼里的疑问,干咳两声:“木通!”
木通,味苦,性寒。归心、小肠、膀胱经。疗脾疸常欲眠,疗耳聋,散痈肿诸结不消,及金疮、恶疮、鼠痿、踒折、齆鼻息肉,堕胎,去三虫。
原来小辫兄的开圃口是木通。
“哈哈哈……”我没忍住笑了,他看着我乐,“嘿!嘲笑我是不是?”
我对这个小辫兄还是挺有好感的,看来舅爷手下也不都是虎皮这种钢铁硬汉。
这个木通很跳脱,马上又问:“小东家,来干啥了?”
我脑子飞速旋转起来,之前我们的队伍在这里休整的时候,这楼里原有的伙计被调出去大半,虽然这次探青囊聚集了各家的人,但对外还是保密的,因此即使我们之前在这里停歇过,知情人还是寥寥无几的。
“小五爷带我来的,他们办事去了,留我在这附近旅游区玩玩。”
这不算完全说谎,如果有人要查证也不会露出破绽,反正我本来就是被文王带来的,他们也的确把我自己留下了。
小辫兄还要再问什么,这时——
“木通!”中年汉子指了指对面挂在栏杆上晾晒的草药,“去,收了。”
木通脑袋上翘唧唧的小辫子立马蔫儿了下来,“白叔,别吧!连个帮手都不给?”
“帮什么帮!干不完没饭吃!”
我瞧着这个叫白叔的,似乎挺有威信,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
他应该是感觉到我好奇的目光,舒展了眉头:“安小东家,你就安心住这儿,缺什么告诉我。”
“好!”我说,“谢谢白叔!”我一颗心放到肚里。
这个人不简单,他不多问也不多说,我能感觉到在他站在楼梯那里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我,仅凭这一点,如果不是舅爷的心腹,那也能算是个二三把手类的人物。
现在想想,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打死我我都想不到这楼不仅藏龙卧虎,还离重坤寨这么近。
……
我勉勉强强溜着强墙边走到了廊下,就看见木通正认命地收拾草药,他见我来了,也不客气,指了指柱子下面:“小东家,帮忙把那个簸箕拿来。”
“叫我此安就好!”我把簸箕递给他,跟着他将挂在木头上的药草收拾进簸箕里,“对了,辫……木通大哥,那个白叔,是铺子的掌柜吗?”
木通摇摇头,“不是,这儿的掌柜是卷丹,白叔管的铺子在甘肃河西走廊那边儿。”
我想起虎皮比我们早进山,这铺子也不知道谁在料理,“那他是临时来帮忙的?”
“嗯!”木通用胳膊把一排草药扫进簸箕,“诶对了,说起来,你是不是跟朱砂那个小五爷挺熟的?”
我的手一顿,“啊,是啊……”
“那你对朱砂应该挺熟的?”
我来不及否认,木通就接着说,“知道白叔开圃口不?”
“啥啊?”
他四周瞧瞧,忽然压低声音煞有介事道:“白、术。”
白术?
苍术?
我一愣,恍然大悟,这俩人这是有啥关系啊!
“嘿嘿,朱砂的苍术是白叔的侄子,通哥看你是小东家才跟你说道说道,不要外传哦!”木通露出“你懂我意思吗?”的表情,实在是有点欠揍。
白术。苦、甘,温。健脾益气,燥湿利水,止汗,安胎。根茎用于脾虚食少,腹泻,痰饮眩晕,水肿。
我心说这算个啥秘密,不过还是挺惊讶的,毕竟苍术对我不赖,那他叔叔白术应该也挺不错的……
我们正在收药材,接近傍晚,院里伙计的行动都迅速起来,药材如果不收完,晚间沾上夜雾,晨间吸附露水,药效就大大减弱了,还可能会毁了整株药材,所以我们都加快了手上的活儿。
木通兴致很大,一会儿又神经兮兮地凑过来,“小安呐,我听说前段时间卖出高价的那个茗煎冰下水,是你探的?”
我停下手中的活,心说这事到底是瞒不住了是咋地?连湖北铺子的伙计都知道了!
那半张茗煎冰下水,后来就被虎皮带走了,我也没再问过,隐隐约约听说过好像是给卖掉了,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不过看木通的语气,估计不老少。
“算是吧,不过我就是负责最后那一哆嗦,没出什么力。”
木通“哦”了一声,还想再问什么。
“哎通哥,我也想问你个事儿。”我回想着之前白马在这里的药棚发现密室,以及那个奇怪的人影的事情,就想着能不能从木通这里套出些线索。
就在这时候,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锅碗瓢盆散落的噪音,打断了我的话,紧跟着一个尖细的声音随之炸起——
“哎呀哎呀!差点绊倒啦!差点绊倒啦!”
我狐疑地转身,就看见一个小个子穿格子衫的眼镜男,挂个相机,跟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从墙角的一堆药材农具里蹦出来。
“我说赵大记者,您干啥呢!药材别乱动!”木通直起身,叉着腰冲他吆喝道。
赵记者?我想起来一进门的时候,木通就问我是不是什么赵记者的人,合着就是他啊!
这赵记者踮着脚尖穿过药材堆,走到门廊下,头发都汗湿了,贴在脑门上,脸上堆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边说就看到我了,他蓦地瞪大了眼,推了推镜框:“哎呦!你是哪个啊?”
又说,“哎呀呀这小姑娘长得俊喏!来来来我给你拍下来拍下来!”
靠,我心说这人真他娘的是个奇葩……
木通不耐烦地推开他的相机,我用眼神问他“这人哪儿冒出来的?”
“县旅游局的,给安排来拍点素材。”木通低声说道。
我了然,毕竟又不是黑道生意,摆开在明面上的还是要和当地搞好关系的。只是这派的人看上去未免忒不靠谱了点儿。
“赵记者,你这抠抠索索地钻那破药棚子,咋?是紧赶着当耗子?”
“哎呀呀这个地方相当好的嘞!有文化!”这个赵记者捧着相机小心地吹了吹灰,接着眯起一双豆豆眼冲我伸出手:“赵宋发,旅游局文化宣传部的,小姑娘你也是来旅游嘛?”
木通在边上早就等不及了,眼瞅着天色将暗,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估计今晚要下雨,这些药材得赶紧收拾好,“什么小姑娘!这是我们药会小东家!”
赵宋发眼睛瞪着更大了,我被他盯得实在受不了,干笑两声就抓紧手上的活计。
这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站在门廊下头看我们干活,木通将簸箕装满后就搬到库房去,趁这个功夫,赵宋发上前几步用手挡着脸,悄声跟我说:“小姑娘……小东家,我跟你说啊,你可得整治整治这地方,哎呀闹鬼了嘞!”
我手一抖,此时轰然一声巨雷滚过天边,山上呼啸起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