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爆发出一声犹如厉鬼的凄叫,我激灵地绷紧身子,下意识伸出胳膊挡住了脸。
想象中的迎面重击并没有到来,几秒钟之后,我心里闪过一丝犹疑,这时忽然“噗通!”一声闷响,我蓦地睁开眼,目光下落,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人居然,对着我跪下了!
我觉得一股闷气从肺里涌堵在喉头,完全懵了,眼睁睁看着脚下那张脸贴服到地上,冲着我缓缓地磕了三个头。
我……靠……
我心说这他妈是个什么仪式吗?杀我之前先超度?
身后的赵宋发还是没醒,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低垂在眼前的头颅,就好像有电流顺着脚下铺散的头发顺着我的身体一路由下而上撞击着神经。
“你,你在拜我?”我哑着嗓子,半猜半琢磨道。
地上的人顿了顿,还保持着头贴在地面的姿势,我不敢相信上一秒还要把我弄死的人,现在却表现出来肢体上的臣服,这种莫名的跪拜使我心里涌起强烈的不适,感觉这个气氛无比瘆人。
这时他开始粗重抽气起来,我梗着僵硬的脖子,又问了一次:“你,拜我干啥?”
终于他有了反应,缓缓抬起狰狞的脸孔,我立马“噌”地将狼眼举起来,防备着朝后退了两步,孤注一掷般想着如果他突然向前扑我只能砸碎他的头盖骨。
这人的脸几乎完全隐秘在肮脏结块的头发下,我只能艰难地辨别出他似乎在盯着我手上的狼眼,但又不像,怯怯地收回目光,眼底的血红也褪成颓废的灰白色。
我满头冷汗,皱着眉抬了抬握住狼眼的胳膊,突然就顿住了——
狼眼手电不是他跪拜的原因,我看着自己挽起的袖子,露出来的小臂上那一串,红色珠链,心中忽然升起一个诡异的猜测。
马场道竹园的那个洪老头说他在1998年在山西,就见过一整个村子的人的跪拜——就是因为这串红珠链!
意念飘忽之间,我大着胆子谨慎地慢慢弯曲膝盖,尾椎骨隐隐作痛,我试探着伸出小臂,用极轻极慢的声音,安抚似的问道:“你跪的是不是这个?”
这人的思想意识应该还算清明,他没有再次做出大动作,而是像一只獒犬似的抬起毛茸茸的头颅,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能感觉到他似乎很敬畏的样子,蓦地沉沉地垂了垂脑袋。
刚才的冲突搞得我身上几乎没一块好地儿,这个人的攻击性很强,要不是这串链子,我现在估计也悬了,看他承认了的样子,没有再次发动攻击的架势,我暗自松了口气,起码这是个有意识的人,起码勉强能够交流。
对峙了片刻,我舔了舔干涩的嘴皮,又进一步试探地问:“为什么要跪这个?”
他嗓子里发出嘶啦啦的呕音,我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迫切,但突然他直了直身子,捂住胸口“哇”地呕出一口黑血,我大惊,心说自己刚才打得这么狠吗?接着我条件反射般的屏住呼吸,绷紧了身子,后腰的伤口乍地钝痛,我一下没站稳,跪在了地上。
这人闷声咳得厉害,看样子似乎内脏伤到了,我也不敢再问,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几分钟以后,他像是被抽了气血一样瘫软到地上,接着垂着头盯着地面,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看他的样子,我估计他应该不会再攻击我了。
我侧着耳朵仔细去辨别,才发现他似乎在哼歌,我满心的疑问,不由得又问:“你,在说什么?”
也许是出于他脑袋上被我刚又开了瓢的坑爹愧疚感作祟,我从后头晕过去的赵宋发身边抽出背包,摸了摸翻出水壶来,心惊胆战地往前递,他歪了歪头,身子一抖朝后瑟缩,我立马反应过来,改用没戴链子的那只手再次递过去,这次他接了,我注意到他五根手指头枯如树枝,指甲发紫化脓,简直惨不忍睹。
我看得惊心动魄,倒抽一口冷气,他捧着水壶啜了半晌,而后顿了顿,又开口说了句话,这次我听清楚了——
“骏惠我王,曾孙从之。”
我听着他说话的口音感觉有点熟悉,但不是河南话,一下子也没法准确分辨是哪里的方言,不过出于专业的惯性,我确定自己听到的应该没错。
“是什么意思?”
我追问道,他沉默了很久,我怕手上的东西再刺激到他,索性撸下袖子,用另一只手反握住狼眼,就这么僵持了很久,他也没再解释,我脑子转了一下,打算先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你是什么人?”
他低头不语,脑袋上的血洞流出的血和头发纠绕在一起,结成血块。
我没放弃,接着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人还是没回应,他既然开口说了话并且没再攻击我,就说明至少他是有说的意愿的,只是看他的样子,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折磨,几乎不成人形,精神必定是是崩溃垮塌的。
我不敢硬生来,只能迂回着问;“我叫此安,这个地方是我一个亲戚的,你认不认识他?”
他这才有了反应,脸隐藏在昏暗中,摇了摇头。
不知道怎么,在看到他否认的那一刻我心里好像有块石头落了地,“你的伤需要处理,我这里有消炎针。”我摸出药盒,像是接近一只受了惊的猛兽般,小心翼翼取出针管来,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改拿了几颗口服药胶囊。
“呼!”他歪扭着身子从我手里抓过药,闻了闻,用脏手捻开外壳直接就塞进了嘴里。
我心中一凛——这个人会分辨药物!
我皱起眉头,心说这人难不成也是药会的?但这能是哪家的人,也太他妈凄惨了点儿,而且从刚才的问话中可以得知,这个人说他不认识这铺子的主人,但却被囚禁在这里,而且白马当时拿出去的那副镣铐很明显就是他脚上的,那么会是谁给他铐上,又是谁给他解开的呢?
“你叫什么名字?”我凝视着他,不露痕迹地朝前移动了些许。
“……苏我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