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国都夜央城较之菱歌城更为绮丽繁华,街边铺面人流如潮。
因赵叔离开时约他二人在夜央红袖坊相见,他二人经商议也担心日后闯宫盗药牵连慕容家族,于是他们辞了慕容无忧派来的人,带着洞生直奔红袖坊而去。
“敢问红袖坊怎么走?”若瑾拦住路边一个白衣男子问路。
“公子要去红袖坊?”那白衣男子嘿嘿一笑,脸上表情甚是复杂,他抬手一指,“过了这条街先向右拐,再一直向前走,直到看见右侧临街的一处独院三层红楼就是了。”
若瑾有些不解,她疑惑地望向烈曜阳,烈曜阳眉峰微蹙拉起她的手就走,全不顾身后的白衣男子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们,“两个男子手牵手,啧啧啧,还去红袖坊......”
若瑾一字不漏地都听清了,她忍不住问道:“那男子方才为何笑得......”她歪过头想了一想,“笑得有些猥琐?”
“红袖坊是妓院,不过你不必理会那些世俗之念。”烈曜阳脸色泛青,但他一向话少,今日这句意外的嘱咐倒也令若瑾很是受用,只是咋听“妓院”二字,若瑾还是惊骇不已。
此时烈曜阳已松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向前走,若瑾只能召呼洞生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红袖坊门前往来之人俱是男子,说是独院其实两侧建有曲廊通往东西两座别苑。院中三层红楼窗糊红绡纱,门镂金玉树,一名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女子一脸媚笑迎客来。
“这就是妓院啊!”若瑾来到人族后不是居于山林,就是身处宫苑,哪里见过这等市井凡俗之地。红绡窗里娇语呢喃,彩袖飞扬,丝竹靡靡之音细若游丝萦绕耳畔心际,若瑾顿悟那路边的白衣男子为何听闻“红袖坊”三个字便神情复杂、笑容猥琐,之后见他二人牵手又惊诧莫名,眼珠子就要脱出眼眶了。
她怯怯地止步窗前,纤纤玉指轻拽烈曜阳的袖口,“我们,我们还带着洞生,要么......还是住客栈比较好。”
烈曜阳并不理会,负手迈步先行踏入朱门,那迎客女子急忙上前招呼,烈曜阳右掌摊开拇指向上不知做了个什么手势,迎客女子收敛笑意唤来个小丫头将他们带去东侧别苑。
他们方在房中坐稳,一个姿容妩媚的女子飘然而至。只见那女子十六七岁,上身穿藕荷色绣花丝衣,下着鹅黄绉纱散花长裙,生的纤秾合度玉骨冰肌,顾盼间自成一种风流态度。
“烈公子与冰妍前次一别竟十二载已过,今日竟能再相见,冰妍想起儿时一起长大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喜不自胜。”那女子嗓音软糯,眉目之间蕴着绵绵情意,柔媚的都能拧出水来。
烈曜阳并不虚礼直奔主题:“赵叔可曾联络易姑娘?”
易冰妍盈盈一笑,似乎并未在意他徒然转换了话题。她顾盼流沔,一双如水的妙目滑过若瑾,若瑾只觉面皮微痒,心中叹道若自己是个男子恐怕难免会被这双美目所幻。
“赵护法说他在丰镇遇见了黑衣人,须再过几日方能赶到夜央城。”
丰镇距夜央二十余里,位处天虞山东麓,黑衣人为何会在那里出现?烈曜阳面色一凛,黑衣人牵涉的谜团太多,不知赵叔这次前来又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姜国宫苑之事,易姑娘又知道多少?”烈曜阳负手在房中踱步。
“姜国宫苑之事?想必这一路前来,你们也了解甚多了吧?这一代姜国国君子嗣众多,却无嫡子。姜无忌本是宠姬之子,早年受封太子,但两年前受到母族牵连,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姜笙的母亲清姬宠冠后宫,这宫苑之中向来不乏储位之争,清姬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扶植姜笙登上太子之位。所以,近年来储位之争,令姜国国君平添了不少烦恼。芊雪公主一直潜心养病,从不过问庙堂之事,可是不知为何,这一年来她性情大变,竟介入姜笙与姜无忌的储位之争。她与清姬走的很近,在国君面前常常贬低太子,夸赞姜笙。惹得宫里宫外流言四起,都说是姜无忌储位不保,所以姜国皇宫情势极其复杂。”
易冰妍羽睫轻颤,“这一年来国君深信九黎秘术,常常在宫中闭关修炼。至于姜国朝中政务,他几乎不管不问;宫中事务,则交给清姬和芊雪公主,由芊雪公主掌管内库,包括御寒苑等各殿的钥匙。”
易冰妍口齿伶俐,简短几句话已涵盖了烈曜阳和若瑾欲了解的全部信息。她柳眉微蹙,沉默片刻,目光缓缓掠过烈曜阳,“近来听闻煜国圣煜太后暴病身亡,傅相伺机专权,在朝野上下清洗铲除柳氏异党,国内也是人人自危,哀鸿遍野。如此看来,姜国亦有乱兆,恐怕亦会步煜国之后尘。”
烈曜阳脚步一滞,面露凄楚之色。他一按黑檀方桌稳了稳身子,顺手抄起秘瓷茶杯,杯中清茶微漾,“知道了,易姑娘请先回吧,我们还有事相商。”
易冰妍的眼睫如蝶翅一般微微颤动,她似是有些诧异,不知为何烈曜阳竟如此急切地命令她离开,但她历世已久知道此时不便追究,她轻击双掌,一个小丫头低眉顺目进入房中,“她叫秀儿,也是蓟门中人,就让她来服侍你们的起居吧。”说完她款款离去。
若瑾知道烈曜阳适才必是听闻煜国现状头疼复发,她立即搀扶他进入内寝。
他紧闭双眼躺在榻上,若瑾不禁细细打量他。
蓟门?若瑾心中暗想那易冰妍也是蓟门中人,似乎小时候与他一起长大。这段时间他二人总是单独相对,他也时常笑得春风拂面,言语之间极尽温柔,以至于她竟忘了他其实是个冷肃狷介之人。那易冰妍与他幼年相识且师出同门,看情形对他也是钦慕良久,可适才观他的模样又像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中胡思乱想,无语凝睇。未察觉烈曜阳微睁双目,“你,快去休息。”
“我见你又发病了,所以想留在这多陪你会儿。”若瑾喃喃自语,一双明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眼眶不禁有些酸涩。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他的头向一边侧了侧,似乎那样令他更舒服些,他的双瞳却恰好从她的视线里移开。
她的心头莫名有些慌乱,欲出口询问又觉得喉咙发干,半晌才鼓足勇气问:“你与易姑娘早前就认识?”因这话在她心头已过了几遭,此时问起仿若从杳渺长空飘飞而来,全不似她往日的声音,令她自己都觉得突兀。
“认识”他淡淡地说。
“嗯”她嗯了一声,因莫名的慌乱堵在心头,此时的音调里便多少带出些委屈的意味。
他方才感觉哪里不对,一双幽深的眼直直闯进她的心田,他无声地笑了笑,“只是幼时在一个院子里酿酒而已。”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已将过去忘却,所以从未与你提过。”
若瑾瞬间羞红了脸,她尴尬地干咳一声,为他掖了掖被角,低着头离开内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