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漾摸了摸下巴,回味着这个名字。
苏星眠?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名字,就莫名其妙的会联想到——弟弟一词?
还是带有贬义的弟弟一词。
用现在的网络用语就是说,你在我眼底就是个弟弟!
不会吧?这么刺激?
她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
顾南御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记忆有假的事情,她可以现在直接坦白,要求他帮忙找回记忆。
可是既然他有意隐瞒,就断定不会允许自己的要求,说不定还功亏一篑,到时候被关禁闭。
另外一个就是,顾南御现在远在澳洲那么远的地方,归期不定,她有一定的时间,利用这个空挡,联系心理催眠师,想办法找回记忆。
但是她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已经死去,活在顾南御生活里的人,没有身份证,没有银行卡,没有户籍……
她已经被世界踢开,只是变相的存活在顾南御的禁锢当中。
一个没有人类身份证的人,相当于是,根本不是人。
她要办很多事情,一件也办不到。
但是现在具体的也不清楚,关于真正的她,究竟有没有下户,身份证在谁手上,一切都说不清楚。
她若是真正的秦漾,就只有回到华国,潜入蔷薇庄园,查找有关于她的生平资料及一些相关证件。
她若不是秦漾,有另一个身份,那么就只有通过唤醒记忆,知道真相以后,再想办法逃回去。
但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离开,心就会特别疼痛?
需要她回去冒险吗?
回去华国?
可是这张脸要怎么办?
对了,说不定……她的脸,已经换了呢?
要饭三人组……很可能是真正认识她的吧?
所以,她现在没钱没势,是可以靠他们的?种种事件分析起来,说不定,她就是那个什么厉有钱?
现在,什么样的机会也不能放过了。
他们应该,还会再来找自己。
……
一辆黑色宾利,脱缰野马一般,疾驰从车库穿出,驶出了云居。
很快,车子停稳在北乔枝。
秦漾打开车门,望了一眼面前高大无比的建筑,晃了一会儿神,走进北乔枝,直奔技术研究室,敲了苏星眠办公室的门。
等了片刻,无人回应,她皱眉,准备抬手,再试一遍。
这时,花影走了过来,看见她,满脸的好奇,“夫人,您怎么来了?”
秦漾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直接问“苏医生呢?不在吗?”
花影看了看苏星眠办公室的门,摇了摇头,回答说:“苏医生一般都不在公司总部,很少来研究室。”
秦漾皱了皱眉,没想到人没在,又问:“那他应该在哪里?”
花影嘴里还咬着一根荔枝味儿的棒棒糖,舔了一口,说:“他啊?这几天好像是回M国了吧,我也不确定,听别人说的。”
秦漾恼火的咬了咬牙,思前想后,说:“花影,你知道伦敦当地,有什么比较出名的心理医生吗?”
花影点点头,说:“当然有啊,不过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秦漾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别说我来过。”
花影后知后觉的喊住她,“夫人,需要我帮你联系吗?”
秦漾顿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觉得没必要。
毕竟,花影不是她手下的人,万一她做这些事情,让顾南御知道的话,怕是又得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他只是看在她听话不乱跑的份上,才从来不发脾气,不使手段,但秦漾不傻,她能够感受出,这个人的温柔,只局限于她一个人。
离开北乔枝以后,秦漾通过导航,直接又来到了一家心理咨询机构,从网上了解到,这儿的心理医生,有一个名叫霍尔的催眠师,比较擅长记忆清除。
……
秦漾:“霍尔先生,我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您看,能帮我找回记忆吗?”
她看似面色平静自然,手却悄然抓紧了手心,指甲嵌进了肉里,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很害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霍尔略做思考,捏了捏眉心,明显是没有碰到过秦漾这种情况。
他沉默了一会儿,理清思路,才皱眉说道:“他偷换了你的记忆,致使你拥有一段虚假人格的回忆,这样的催眠,难度系数很大,时间也应该比较长,我想,你应该是在本身就已经昏迷的状态下,那位催眠师通过特定的语言唤醒了你的潜意识,然后引导你忘记自己,失去记忆,最后塑造一个新的人格记忆,再将这些由他一手假造出来的记忆,像讲故事一般,从开端慢慢灌入你的潜意识里面,直至你因为意外开始昏迷的那一天。”
秦漾面上全无血色,嘴唇抿了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跟她的猜测,是差不多的。
这么说,催眠他的人,是谁呢?
秦辞?顾南御?还是其他人?
霍尔低眸,仔细分析了一遍秦漾刚刚讲过的个人情况,又说:“由于这些记忆本质上假的,你的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也没有过亲身经历,所以很难记得住,这也是为什么,你刚刚跟我说,你对以前的记忆,总是迷迷糊糊,感觉不太真实的原因。想必长达十九年的故事,他一定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以及很多心思一点点讲给你。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具耐心的催眠师,非常的有目标,也非常的偏执。”
听到这里,秦漾忽然起什么,问道,“这么说的话,他在给我进行记忆灌输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天天都会陪在我身边?”
霍尔抿了一下唇,点头,表示赞同。
秦漾靠回椅子上,垂眸,开始分析事件。
那次在法国,听顾南御跟那个人的谈话,他应该就不是催眠自己的人,而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疑对象,便是秦辞。
秦漾抬头,问:“霍尔先生,我的人格,有没有可能刚好是与原来的人格在感情和行为上对调了过来?因为我总觉得,我现在记忆里对我好的人,我都比较讨厌……而讨厌的人,反而很想要接近,最奇怪的是,我竟然会做一些我平时认为自己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霍尔这下子兴趣来了,满脸都是求知的渴望,眼底写满了好奇,“你真有这种感觉?”
秦漾早就已经开始注意到自己这样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行为,很果断肯定的点了点头,“我可以保证,绝对是这样。”
霍尔恍然大悟,一拍手,说:“记忆催眠最大的弊处,就是不论原来的记忆是好是坏,都会被按照感情程度的深与浅排列起来,继而封锁在潜意识里。但为了更好的封锁住他们,就要在你的新记忆里,尽量避开与这些被封锁起来的记忆里相似的感情、动作、思维、场景、经验等等。这么说可能不好理解,但你想想,若是盒子里的密码是5,但盒子外面的人,偏偏要输入与之相反的-5来解开这个盒子,那么,你们,究竟哪一天能够打开盒子?”
秦漾瞬间就抓紧了衣服的一角,脸色阵阵泛白。
她似乎,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了。
霍尔对这件事情也来了极大的兴趣,继续解说:“盒子外面的人,越是输入相反数,锁就会进一步加深,盒子里的数字5就会逐渐消失。但也有特殊情况,到了一定程度,盒子就会自动爆炸。这种特殊情况指的就是,我现在强行给你进行记忆复苏催眠,知道,为什么吗?”
秦漾脑袋里嗡嗡作响,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紧张的说:“盒子里面是5,盒子外面却是-5,两者分别持有刚好相反的感情和行为,好像都有各自的道理,短时间内,人的神经系统就会自我怀疑,对这两种相互冲击,相生相克的感情和行为,进行清扫,以保证人清醒过来,然而结果是——我会永久性的失去这两种记忆,很可能还会造成神经分裂。”
霍尔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睫毛微颤,说:“你分析得很对,正因为情况太复杂,所以我才不能冒险选择对你进行记忆复苏。但是秦小姐,我有第三种方法,帮助你找回记忆,不过,几率并不是很大。”
秦漾原本灰暗下去的眸子,在听到霍尔后半句话的时候,瞬间就明亮了起来,面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欣喜,说道:“没事的,多难我都愿意去试试。”
霍尔微微一笑,很坦然的说:“你可以在平时的生活当中,试着做一些平时不会做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记忆里那些自己讨厌做的事情,一定要尽可能的去尝试,瞬间打开盒子使盒子爆炸不可行,那么您就尝试引起盒子内部共鸣,慢慢打开盒子。但每天不要过度,否则后果很严重。当然,如果可以,你最好是找到那个催眠你记忆的偏执又有耐心的催眠师,或许,他会有更好的办法。”
说完,霍尔摊开手,表示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
秦漾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得到了有可能找回记忆的方法,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此刻的她感受到无比深刻的惆怅。
她微一勾唇,站起身,“谢谢你霍尔先生,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霍尔也第一时间站起身,刚准备与她来个临别的握手,秦漾就条件反射性的缩了缩手,两个人僵持一会儿,她只好说,“我有不喜与人握手的习惯,您应该不介意?”
什么啊,根本就不是这样。
她的手,只给顾南御摸。
秦漾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霍尔理解,绅士无比的收回了手,笑回:“没关系,可以理解。以后有什么这方面的问题,或者说找回了记忆,都可以来找我谈谈。最后,祝你早日寻回自己的记忆。”
秦漾莞尔一笑,如清冷的贵兰一般,清瘦但高贵,说:“谢谢,但愿如您所言。”
……
秦漾将车子开回云居,时间已经从上午九点来到了下午一点钟。
秦漾蹦蹦跳跳的往厨房里面跑,看见正在煲汤的管家,不由得心底一暖,悄悄趴在管家肩上,笑眯眯的说:“我就知道林姨会一直等我回家才吃饭的!”
林姨早料到是她,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女儿,跟秦漾相处起来,特别的轻松自在,就好似一对母女一般,但也始终记得差距,这永远都是家里的夫人。
“夫人上哪儿忙去了?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林姨道。
秦漾回想起今天的收获,心底还是挺高兴的,整个人都没有以前那种忧郁的病态,回道:“嗯,去参观了画展。”
画展……
谎言是秦漾临时想到的,可是,怎么提到画展,那么熟悉?
记忆里,没有她会画画这件荒谬的事。
莫非说,她是个艺术家?
林姨:“画展啊?那挺好的,夫人天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多出去走走也好。”
秦漾思绪早就不在这一边了,慢吞吞的“嗯”了一声,便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直接坐到了餐厅。
画画。
家里的确有个画室,里面摆满了作画时需要的一切工具,是顾南御为了给她打发时间,特地安排出来的。
除此之外,因为她比较喜欢看书,还有她单独的一间书房。
看书嘛,没有错,这个爱好应该跟原记忆不冲突。
但是,作画这方面,秦漾在现有的记忆里边儿,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可是当她提起画展二字,脑海里逐渐开始浮现出了一些江山水墨画、写实油画、抽象油画……
那些画,就好像一直保留在回忆里面一样,不是通过想象,而是通过已有的印象,逐渐在脑海里构成的图。
人在想象图画,也就是根据描述构成图画和回忆图画的时候,眼睛会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想象往左下角,回忆看右上角。
她刚刚,的的确确是看的右上角。
那么,这说明,这是她本能的在开始回忆。
那些画,是她的功劳?
原来,她这双手,不废啊?
秦漾美滋滋的用完午餐,然后就回房,打开电脑,给顾南御发了微信短信。
——渣男,我吃完午饭了,你呢?还好吗?
——联系手下都不知道联系我,到底是有多不想跟我说话?
——今天在路上碰见一个人,和你长得挺像,也是华国人,不过没你帅,也没你温柔,关键喉结没你性-感,嗯,果然,渣男都是好看的。
秦漾噼里啪啦的打完字,静静的等了一会儿,没能等来回信,瞬间就嘟起了嘴,起身,走出了卧室,直奔画室而去。
去试试吧!说不定一画成名,卖个几千万呢?
秦漾摆好画架,放好画板,取了油笔,打算来一幅写实油画。
现在这种超写实的油画,也算挺好卖的,用点心,上个网,挂在那儿,不信没人要。
秦漾刚举起笔,就觉得眼前瞬间浮现出了一张已经提前拟定好的画面。
画上的女孩俏皮的偏着脑袋,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白色厚外套,戴着红色针织围巾。
那是一个枯冬的夜晚,街头飘起了大雪,她站在路灯下,冲着镜头,咧嘴笑着,甜美单纯,干净又漂亮。
她黑色的头发上,飘落了许多雪花,街头昏黄的灯光,打照在她略微有些单薄的身上,她恍若清泉的眸子,绽放出寒冷当中的,一束温暖的光芒。
好美——
也特别熟悉。
秦漾不知怎么,想起这样一幅画面,心口就止不住的疼痛,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似乎很久以前就存在过,现在,只不过是,卷土重来。
秦漾提笔,调好颜色,开始作画。
秦漾如同魔怔一般,画画的速度快的不像话,哪里像一个专心安静画画的人,分明就是在画布上随意点笔,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像这种写实油画,一般都需要作画者极具耐心,而且耗时比较长,谁会像她现在这个样子,拿起画笔,随意无比的涂涂抹抹。
秦漾可能是嫌一只画笔太慢,干脆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将调色盘放到上面,直接取了粗细不同的两只油画笔,分别蘸了不同的颜料,迅速又投入工作当中。
秦漾眼神聚精会神的停留在画布上面,时不时的左右上下瞧一眼,两只手,一只画路灯,一只开始描摹人的大概。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速度这么快,但每一个细节又处理得十分恰当自然。
她的手,仿佛从来没有如此灵巧过,她的注意力,也没有这么的集中过。
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是顷刻之间,融入了另一种状态,一种极其飘忽不定的状态,她不敢让自己有丝毫的分神,生怕这种从心脉深处隐匿而出的久违又陌生的感觉,会转瞬消失,荡然无存。
秦漾完全沉浸在作画当中,画越清晰,她的速度越快。这幅画,仿佛不是现在就有,而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过。
或许,她以前爱好画画,只是忘记了那?
也就是说,现在这副枯冬街头飘雪画,已经存在呢?
外面的天,逐渐暗沉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暂停。
可她的眼底,那抹不同于平常的光芒,却异常的耀眼刺目。
女孩认真描绘的样子,几乎忘却了周围的环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陷入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