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衣离开大厅之后,独自一人坐在溪边无聊地玩水,见顾瑜白出来,登时兴起,立马跳起挥手招呼道:“顾瑜白!顾瑜白!”
顾瑜白止步,转身望去,不语。
扶衣三两步蹦到他身侧,本来是一脸笑意,但直到近他身,方才察觉他的异常,渐渐收起笑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顾瑜白侧开头,避开她的目光,掩饰道:“无碍。”
扶衣板正他的脸,肯定地说道:“明明就有!你的不开心全写在你脸上了!”接着,她爽朗一笑,道:“行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是不开心总不能憋着吧,会憋坏的!走,我带你出去玩玩!刚才我们来的时候我看外面张灯结彩的特别漂亮!”
扶衣兴致勃勃地这般说着,但顾瑜白却只是淡淡说道:“我没兴趣,你自己去吧。”
扶衣这哪能依呢?她近乎撒娇地道:“哎呀~别扫兴嘛~今天可是七月七哎!你不去玩玩真的可惜哎!”
顾瑜白微怔,若有所思地问道:“七夕?”
扶衣见有戏,忙不迭地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是啊是啊!走嘛走嘛~”说着,也不管顾瑜白是何意见,她便拉着他的袖子向外走去,顾瑜白却也不恼,算是默许了。
西州城的大街上,遍街繁华,热闹非凡,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扶衣反倒失了主意,便对顾瑜白道:“你知道西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若是就这样没目的地瞎逛,只怕还没等玩开就被人群挤死了!”
顾瑜白环顾四周,淡声道:“我又不住在西州,这话该问你自己。”话一说完,他转念便想起扶衣早已失了忆,便又道:“要不然回去找扶不扶出来带路?”
扶衣张口便道:“不要,咱俩出来逛拖个跟班做什么……”话音未落,她方察觉失言,看着顾瑜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阵心虚和羞窘,撇开头,孩子气地说道:“既如此,还不如回去睡觉呢!”
顾瑜白见她扫兴的模样,莫名的于心不忍,沉思片刻后,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只是不知时隔多年,那地方还在不在。”
扶衣登时将其他一切抛至九霄云外,兴奋异常:“哎呀呀!你早说嘛~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呢?”
顾瑜白浅笑不语,在前方带路。
扶衣跟着他穿过几条大街,拐了几个弯,在一处极热闹的地方停下。
这是一处古色古香的轩舍,门前牌匾上有两个鎏金大字——弈轩。
顾瑜白一面领着扶衣入轩,一面道:“弈轩在每年七夕举办一年一度的弈会,在这一天,天下棋友云集于此切磋棋艺,几番自发的比试之后,胜到最后的棋者便是这一年弈会的魁首。”
弈轩之中,人群络绎不绝,有的两人一组从零散在四处的棋桌里选了一桌坐下对弈,有的则站立在桌旁静静围观,还有的人自顾自地立在四面的书架旁翻阅典籍。总之,各人有各事做,看着无聊,实则却是文人棋友的天堂。
顾瑜白和扶衣随便找了处偏僻的地方坐下,扶衣从身侧的书架上顺来两本书,一本递于顾瑜白,一本自己翻着看。
也不知是为何,打从扶衣进入这弈轩来,便觉得十分熟悉,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而且在她翻阅这有关棋道的古籍时,更像是见到了一位相见恨晚的知己,深入字里行间,则更像是在与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无声地热烈攀谈。
扶衣看到入迷处,甚至自行将桌上棋盘摆成书中残局模样,专心致志地破起局来。
她举着一颗白子,神情认真,细细斟酌之后,选定一处,将要落子之时,一个温凉的声音自对侧传来:“错了。”
扶衣愕然抬头,不知何时顾瑜白放下了手中书,看着扶衣摆弄的棋局。扶衣看着他,分析道:“白子被黑子包围得密不透风,在这个圈内,处处是危机,堪比四面楚歌,再无退路,若非要退,不等于伸着脖子让人家砍吗?所以唯有突出重围,方能博得一线生机,哪错了?”
顾瑜白淡淡道:“你分析的不错,但是,你换个角度看,无论白子是选择突出重围还是以退为进,黑子都占用绝对优势和绝佳地位,只要对手落子得当,可将白子全盘击杀。”说着,他用手指了指黑子可落之处,扶衣凝神一看,略加思索,缓缓点点头,表示好像是这个理。
“那这局胜负已定?”扶衣问道。
“当然不。”顾瑜白答得高深莫测。
扶衣这下郁闷了,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还有何法?她虚心求教:“若换成你,该当如何?”
顾瑜白又指着另一处道:“这儿。”
扶衣定睛一看,讶然道:“这儿?!不退亦不进?!你这不就摆明了是颗废子吗?!”
顾瑜白不急不缓地指点解释道:“落子此处,白子不进不退,却是以逸待劳,厚积薄发。对方若是看不透你的用意,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是看透了,也难再弥补。你看,下一步无论黑子落子何处,你再下这儿,或者这儿,皆可反败为胜。这一步,白子看似下得愚蠢甚至荒唐,但其实,已经颠覆了全盘,决定了胜负。”
扶衣看得眼都直了,讶然之色溢于言表。
她失忆之后,整日在剑宗无所事事,便自行钻研起棋道来,她自然能懂得顾瑜白所述之法。
看似不经意的一击,却成了决胜的关键,看似不可能的翻盘,却成了绝杀,这……
能在须臾片刻之内想出如此犀利的破解之法,顾瑜白在棋道上的造诣估计远远超出了扶衣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