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白缓缓转过身,眸色极浅,声音极淡:“痴弈,别来无恙。”
痴弈冷笑两声,道:“难得来一趟,不与诸位棋友比试一番,不是白来了吗?”
顾瑜白礼貌一笑,道:“我今日来只是重游故地,并未想其他,下次吧。”
说着,顾瑜白欲转身离去,痴弈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疾声道:“你莫不是忘了与我的赌约?!”
顾瑜白问心无愧:“我从未答应过。”
痴弈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敢?”
顾瑜白答得风轻云淡:“是不屑。”
痴弈登时黑了脸。
顾瑜白见痴弈拦住他的去路死赖着不走,沉声道:“让开。”
痴弈犹不死心,见此招行不通,便干脆使出杀手锏,只听他又说道:“好,若是你忘了与我的赌约那没关系,但是你总该记得你与墨染之约吧!”
顾瑜白微微动容,道:“你什么意思?”
痴弈见有戏,略带得意地一笑,道:“多年前你曾说过,无论谁人破了你的玄英棋局,你便允其一诺——只要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伤江湖道义,无论对你提什么要求或者要你办什么事,你皆应允,并且全力以赴。多年后,墨染破此局,但因她对你并无所求,这一诺便给欠下了。当年北州被武林进击之时,墨染落难,被我所救,为了报恩,她便将此诺转赠给了我,这两枚古荒玄英棋便是你予墨染的信物,棋底可还有你亲自刻上的‘乌鹭’二字。”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黑一白二子,展出,果然,黑子底刻着一“乌”字,白子底刻着一“鹭”字,二字棱角分明,刻法遒劲。
痴弈自信地道:“如今,我以此诺,换你与我对弈一局。”
顾瑜白的目光落入那两枚棋子之上,缓缓从痴弈手中接过,细细打量,意味难明。
场内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顾瑜白的答案。
不知这般寂静了多久,顾瑜白忽然转身,复往轩内走去,淡声道:“老规矩,我执白棋。”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炸开了锅——棋圣复出,应战棋魔,此时无论是在棋界还是江湖上都必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看来平静了太久的天下又能热闹一番了。
二人坐定,静心博弈。
八成是与顾瑜白一道来的缘故,其他的看棋者都自发地留了处好位子给扶衣,扶衣心知是沾了顾瑜白的光,却也不客气,却之不恭。
棋局一开盘,轩内众人便是屏息而视,生怕错过一丝丝的细节,要知道高手对决那可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比武是如此,对弈更是如此。
而局中的二人,却是沉着应对,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皆不敢掉以轻心。执子,观局,揣摩,落子,如此几番来回,没过多久,便有了成形的棋局,二人下棋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所谓下棋,所谓的高潮,也便是在这儿了。
痴弈手执一黑子,举棋不定,而眼中,亦有了丝丝的焦虑。
顾瑜白眼观棋局,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眉。而扶衣则更是瞅准时机献殷勤,忙不迭狗腿子似的送上一盏茶到顾瑜白手边,顾瑜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了然,扶衣心虚地笑了笑——好吧,还是瞒不过他,她承认,打从方才知道顾瑜白就是那棋圣乌鹭之时,她对他的崇拜之情便是直接到了顶峰,如今有了机会,自然得好好巴结一番,日后好处可多着呢。
顾瑜白拿起茶盏,浅抿一口,复又放下,而这时,痴弈已然艰难地落下了棋。
顾瑜白又将注意力投到了棋局上,缓缓举起一白子,轻轻摩挲着,看着棋局似笑非笑地道:“以退为进,诱敌深入,痴弈,你的这一招,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啊?”此言一出,痴弈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顾瑜白轻飘飘地落下一子,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无奇。
可是下一秒,痴弈忽然暴起,将棋盘掀翻到一侧,黑子白子散落一地,众人看呆,不明所以,就在这时,痴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输!了!”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想知道,顾瑜白,这位棋圣,究竟做了些什么,居然能让棋魔输得如此失态。
扶衣也懵掉了,她看见了顾瑜白最后的落子之处,却也看不出他的用意,哪里知道这就赢了?!
在不经意间杀人于无形,扶衣这下算是懂了这话的真谛。
而后,痴弈起身,摔凳,欲离去。
“站住!”顾瑜白仍安坐原位,出声喝止。
痴弈止步。
顾瑜白缓缓站起身,道:“你方才所用棋法,与墨染的极为相似,是她教你的?”虽是疑问,语气间却尽是肯定。
痴弈回身,道:“是又如何?但你又知道什么?!当年,北州城破,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是我救了她,她为报恩教给我克制你的棋法,但你知道她是怎么教的吗?你伤她至深,每每提到你的事她皆是以泪洗面,甚至与我钻研你的棋法她都能想到你!乌鹭,或者,顾瑜白,你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墨染对你的心思我比谁都清楚!她用全力去爱你可你带给她什么?!我年年来此,不只是为了与你一决高下,更是为了给当年的墨染讨个公道,可是如今我输了!输得彻底!”言罢,痴弈拂袖离去。
轩内众人全部懵了,离顾瑜白最近的扶衣更是清楚地看到,顾瑜白表面上不动声色,双手却渐渐握拳,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