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运悄然一笑,状似疲倦的按了按额头,猝不及防的一歪身,仰靠在她的膝头,道:“阿若,我累了,借我靠一会。”羲和惊呼一声,恼怒的想推开无赖的他,却被他一把拉住手。
“祁承运。”羲和瞪着他,眸光中爆发出浓浓的杀意,咬牙切齿道。
他握着她的柔荑,抚摸着手指处的茧子,叹了口气道:“阿若,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恨不得杀了我,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选择强留下你,给我时日,定能让你改变心意。”
羲和默然,平复了下心情,道:“祁,将军,我自问之前守礼相待,没有招惹过你,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何必非绑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呢。”
祁承运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或许再早一些,我会放手,但如今,太晚了。”说完,他阖上眼,依旧牢牢攥着她的手,不再言语。
再早一些是什么时候,羲和苦笑,她从未尝过情事,无法理解这人世间的男女情爱,会让人痴痴缠缠,而且她也无法给他时日,于她而言,这里没有任何值得她驻足留恋的人和事。
祁承运一连数日待在宫里,镇西候府的守卫力量多了不少,虽然表面上像从前一样平静,但紫陌还是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连推了好几个王公侯府小姐的邀约,她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要查出“慕容林若”突然失踪的原委上,特别是在她悄悄询问了府里管事的下人,派人取来了出城记录,愈发肯定“慕容林若”其实并未离开上郡。
紫陌很是费解,为什么哥哥要这么做,还有阿若姐姐究竟去了哪里,她暗暗决定明日进宫去探查一番。
才打定主意,她从花园亭子往走下,忽的脚下一滑,就被一人眼疾手快堪堪扶了住:“小心。”
这声音甚是耳熟,她猛地睁大了眼,吃惊的看着来人:“秦,秦姐姐。”
秦英然朝她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抱歉,紫陌,我来的急了些,没让人通传就直接来找你了。”自打她救过紫陌,就成了镇西候府的贵客,管事的一听说来找小姐便赶忙领了来。
“哪里,谢谢你,秦姐姐,不然我就出大丑了。”紫陌挥手摒退身边人,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怎么来了?”
其实那日秦英然把人送上船后,并未一同离去,而是只身返回城内,多方打听没有寻到羲和的踪迹,据她判断,羲和应该是被祁承运藏在了王宫内,但是宫内玄国安插的眼线前些日子被一个个除去,万幸她有所防备,早早切断了联络,这才没被祁承运顺藤摸瓜,思来想去,她只得兵行险招,放手一搏,来求助紫陌。
听了她的来意,紫陌很是惊讶,原来她竟是和自己一样要找到阿若姐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秦英然倒也不急,以她对紫陌的了解和她与羲和的相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也没想到,紫陌经过了之前一些事,已不似以往那般天真率性,做事应答前都有先考量一番。
紫陌眸子转了转,道:“姐姐是我的恩人,本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义不容辞,倾力相助,可我必须弄清楚,姐姐要找到阿若姐姐,意欲何为。”
秦英然挑了挑眉,坦然道:“如果我说是阿若希望我找到她呢。她现下需要我和你的帮助。”
夕阳下,祁紫陌的侧脸逆着光,被余晖描上金色的轮廓线,美的像幅画,半晌,她慎重的点点头,应道:“好。”
风陵渡驿站内,牧元合伤势颇重,左胸、肩头和右腿都挨了好几剑,经过大夫的简单包扎好后,歪靠在木榻上,一脸戏谑打量着面色凝重的史丹峰。
榻上之人明明与那人长着同样的容貌,但打小性格却大相径庭,王上深沉稳重,合王活泼伶俐,同是两兄弟,老王上和太后却更偏宠合王一些,因此被娇养得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武艺甚高,被老王上相中做了两人的启蒙师傅,学艺上,他欣赏天赋甚高、稳扎稳打的王上,但私下里,却格外喜欢爱说爱笑、更有烟火气的小弟子合王。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当他悄悄派人去奇云大师处却找不到王上,随后又探知王上失踪可能与合王脱不了干系,便意识到问题严重,权衡之下,不得不禀告了太后。
本出身将门的太后素心兰,自老玄王故去后,就一直居住佛堂,成日吃斋礼佛,听说后几乎晕厥,她就生了两个儿子,掌心掌背都是肉,任何一个有事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加之近年来,感受到玄王的客气疏离,她已经深悔当年为了磨练长子,将他越推越远。
史丹峰忘不了太后那张满布苦楚的面容,几乎是半带哀求他要平安把王上和玄王带回去。
牧元合勉力想坐直,却因扯到伤口,疼的直龇牙,似笑非笑朝他埋怨道:“史总管你巴巴跑来做什么,就让那人杀了本王好了。嘶~”
史丹峰气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顾不上什么为臣之道,噎嚅着嘴唇道:“王上为何对您这般,殿下您没有半分自省吗?”
“自省什么?因为本王想杀他吗,他不是没事吗?现在是本王伤成了这样,你不是看到吗。”牧元合耸耸肩,轻飘飘回道。
史丹峰无奈垂下眼眸,声音骤然变冷,道:“是殿下僭越了王权,如果不是王上有所不忍,允许老奴出手,您此刻早开不了口了。”
牧元合斜睨着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嘲弄道:“怎么,师傅也念起他的好来了?”
一声师傅彻底震住了史丹峰,不禁想起许多年前,这个孩子是如何一声声呼唤自己,饶是再坚硬的心也不禁软了软,呐呐道:“殿下啊,您不是王上的敌人、对手,您是他的至亲,是他唯一的弟弟。”
牧元合眸子暗了暗,斩钉截铁,冷酷道:“不,我们只能是一个人,不是他就是我。”
见劝不进,史丹峰摇摇头,走出房门,一抬头,就见牧元昊负手站在屋外大槐树下。
霍都和与他交手百招的青衣蒙面人守在他身侧,正与他说着什么。
“裴真的尸首莫名失踪了,属下已让人追查了。”
言语间,史丹峰恭敬的跪倒在地,拱手道:“老奴请王上治罪。”说完,忍不住咳了两声。
牧元昊知他气门受创,微微皱了皱眉,青衣蒙面人则已上前拉起他的左手,运气为他疏通,短短一会,就让他胸口锐痛尽消。
“谢王上,谢这位义士。”史丹峰朝青衣蒙面人拜了一拜,又转头对牧元昊道:“王上,合王犯上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愿意以命相抵。”
牧元昊冷冷看着他道:“错在你?是吗?谋逆的罪名是你担得起的!之前每次他犯了错,母后也说错在她。你们,真是一个好师傅,一个好母亲。可知,就因为你们这般,他永远不会长大,永远分不清对错。”
史丹峰再次震惊不已,他万般没想到牧元昊会这样说,也想不到他一语中的,从牧元昊眼中他看到了帝王那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失望。
面对启蒙恩师,牧元昊仿佛看到他身后的母亲,内心承载多年一直被封印在心底的痛苦一瞬间喷薄而出,几乎让他难以自持,他握紧拳头,眉间略过一丝沉郁,道:“阿合已经成人了,不是孩子了,他应该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你,还有太后,背地里瞒着本王为了他做了多少事,你以为本王不清楚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牧元合居住的房门上,道:“本王碍于母后,一直不点破,想着敲打敲打,你们会慢慢明白,结果,他仗着有你们纵容,越发胆大,竟一心想置本王于死地。”
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手臂负伤的霍都一直铁青着脸,而青衣蒙面人感同身受,看向他的眼眸中夹杂复杂的情绪。
史丹峰大惊失色,忙俯身磕头道:“王上明鉴,合王一时糊涂,断不敢弑君犯上、杀害手足。”
牧元昊冷冷一笑,道:“不敢?那你以为本王之前去了哪?拜他所赐,本王去鬼门关走了圈,还体验了一番尘世冷暖。若不是遇到她人相助,本王早不知埋骨何处了。”
虽也存了不想让母后伤心的念头,但因缘际会遇到羲和,这是饶过牧元合性命的最大原因。他不愿意用沾染亲人鲜血的双手去拥抱那个让他为之钟情,想要呵护一生的人。
众人皆默,但听牧元昊沉沉道:“即日褫夺牧元合王储身份,押往昊天塔终生拘禁,非死不得出。”
雷霆万钧,声声入耳,句句戮心。牧元合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瞬间滑过的失落,转而微微弯起唇角。
玄国大历十年春,玄王废储,一时震惊四国。同日,云国的云齐公主启程赴玄国和亲,玄国突然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云国边境余宁、凤阳和北廷三城,从此拉开了云国、玄国和夏国长达三年混战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