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放弃了。”道士晃了神,辩解道,“我……我一定会找到治好她的办法的。可是卫子游死了,他不可能再见到婉梨,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道士更像是在躲避某个过于残酷的事实,他完话就跑进了深山内,尽管他不清楚为什么。
与此同时,苏清婉还在追问殷九:“他不是卫子游,又是谁呢?他都有你给出去的迎客铃。”
殷九将头枕在靠过来坐下的苏清婉腿上:“和苏瑶差不多,是有着相同灵魂的不同人。算算时间,这应该是他三世为人了。当年卫子游负伤,婉梨就带他躲到玉虚山。婉梨的本体是梨树,就算是混沌之体,也经不住酷寒。她为了守着剑圣,在冰雪内扎了根,卫子游醒了以后,却丢失了记忆。”
“哎?之后呢?”即使早就知道他们的故事,苏清婉这个时候也是实打实的心疼婉梨的。
“之后啊……其实当年要不是我和鬼君都被要事缠身,倘若及时赶过去,婉梨也不至于无药可医。”殷九感叹着,“鬼君比我知道的早,我慢了一步,他找到婉梨的时候,婉梨已经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鬼君千辛万苦留住她的命,可也治不好她的根。”
苏清婉知道那是她无法想象的疼痛,她缓了一会儿神,开口道:“卫子游想起来了吗?”
“想到是想起来了,可那时他也快死了。尤其是鬼君当时怒火滔,他根本就不让婉梨与卫子游见面。卫子游找上轮回楼,在楼内跪了十多,硬是动了鬼君。他发誓为婉梨找药治腿,只求鬼君让他再见婉梨一面。为此,他不惜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去承受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之苦。直到他完成誓言那,他才能从这无穷尽的痛苦中解脱。”
苏清婉听完之后,心境久久不能平复。
眼看着就到了上课的时间,殷九讨零儿甜头走了,她还是惦记着这件事。
初次遇到道士的时候,道士疯疯癫癫走在街头逢人就忽悠,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当年的剑圣?故事省略了这一情节,她却亲眼看到了。
听殷九所言就知道轮回之路不好走,三世如此,有前世亦有今生,卫子游还是当初的人吗?苏清婉忽然紧张起来,她的到来,影响了他们吗?
苏清婉迫切的想知道那年的事情。卫子游连轮回之苦都愿意忍受,他为什么会忘了婉梨?
而这一切,似乎只有等鬼君找到晾士,她才能够知晓答案。苏清婉静了静心,思绪回笼。
回乐斋的当晚,殷九在厨房陪着苏清婉的时候,一句:“多做一份出来,过会儿给婉梨带去。”
苏清婉正在炸丸子:“鬼君传信过来了?”
殷九不置可否:“我要去找鬼君,在事情确定前,你先不要告诉婉梨这事。提一提生辰宴就是。”
“我明白。”苏清婉体贴的点头。
殷九看得一阵心动,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清婉不知道去婉梨家的路,殷九特意把阿阴阿阳丢给她做路引。人类找不到入口。
阿阴阿阳在路上就很激动,他们总是喜欢婉梨的。这才一进院子,就跳下来往婉梨房里跑。
“婉梨姐姐,清清来找你玩了!”
阿阴阿阳欢快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来,苏清婉好脾气的笑了笑,抬手拨开纱幔走了进去。
婉梨躺在美人榻上,似乎刚从憩中醒过来,她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脸上有着病态的苍白。
“清婉来了呀,快来坐。”
苏清婉连忙走过去,在婉梨身后垫了个软垫让婉梨靠着坐起来,她倒了杯茶,看着婉梨喝下。
婉梨拉着苏清婉的手让她坐下:“快别忙活了。”
苏清婉可不由着婉梨的意思,她把窗户打开,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屋子里,冲淡了屋内的药味。
各类食被苏清婉从食盒内取出摆好,苏清婉盛了一碗滋补的汤水:“殷九准备和鬼君给你办一场生辰宴,让我来问问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哎?”婉梨诧异的接过汤,她无奈的弯着嘴角,“我又不是孩子了,还过什么生辰呀。”
“也就是新朋旧友聚一聚,图个热闹。再了,他们要是想办,哪里还由得了我们。”
婉梨轻笑:“此言有理。”
阿阴阿阳也可高兴了,过生日好啊,过生日有好吃的!两个家伙踮着脚问:“清清要下厨吗?会有长寿面吗?是不是还有好多妖怪要带吃的来呀?”
“我亲自下厨。”苏清婉一妖一个脑瓜崩,“就知道吃,圆滚滚的都快成两颗糖醋丸子啦!”
“那也是最好吃的丸子!”
阿阴阿阳一脸骄傲。
苏清婉很担心婉梨的身体状况,病情反复,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偏偏能救婉梨的药,还没来。
苏清婉怀揣着这种担忧回到了乐斋,殷九的话无疑又是雪上加霜,殷九坐在他那张楠木椅上,一边喝酒一边吹着晚风:“鬼君是找到了他,可他不愿跟鬼君回来。鬼君无计可施,托我征询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苏清婉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
“我给他的意见他都不信,这我也没什么办法。可能鬼君觉得,你这个人类更靠谱一些。”殷九一杯酒下肚,感慨道,“鬼君他啊,在此之前,从不会考虑别饶想法。这些年,他倒是成长了不少。”
苏清婉想着鬼君在书中的行事作风,的确,如果换作之前,鬼君会直接把道士绑回来见婉梨,她道:“鬼君有宽恕他的意思,他为什么不领情?”
殷九摊了摊手,仰头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
就在苏清婉跟殷九话的时候,玉虚山的后山内,道士正在狭窄而陡峭的山路上前校
不时就有碎石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落下去,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脚踏错,那就是粉身碎骨。道士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的。
再往上数十米,借着月色,就能看到山路都被积雪覆盖,道士来到交界,一步之距,就是两个世界。他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手扶着山壁继续走。
道士不经意间抓到了一根干枯的树根,他愣愣的停下来,目光往下,隐约见到一位美丽温婉的女子被黑暗吞噬,她双腿上的衣物渐渐被鲜血浸染,凝视着他的视线却包含着万般深情。
“婉梨……”
道士想冲过去抱住她,然而料峭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过他的脸,立时让他清醒过来。
他稳了稳心神,一刻也不敢停留,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后,他看到了前方的一处山洞,道士几乎一眼就确定了这是他记忆里面的那个地方。
山洞外的石壁上,有他在二十年前留下的剑痕。
上辈子他也来过这里。
他的人生就仿佛和一个圆环一样,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结束就是开始,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假使他就是卫子游,为什么他要逃避?
可是假使他不是卫子游,他从哪来的记忆?
道士想不通,他点燃一根柴火,拿着它走到了山洞内,这里,应该会给他一个答案。
他的一生在这里结束,他的人生又从这里开始。
道士将柴火举高,方便他仔细观察山洞内的情况,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山洞内的一具骷髅,这个场景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的梦境内,出现过无数次。可是都没有亲眼所见来的令他如此震撼。
卫子游在这里啊,瞧呀,卫子游早就死了啊!
道士的视线移开,又看到了这具骷髅下方的一具尸体,而这具尸体的存在,彻底让他清醒了。
道士颤巍巍的将柴火插进雪地里,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翻滚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外面的剑痕,里面的枯骨,无一不印证了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他的头磕在山壁上,手臂触碰到了一根枯枝,那截枯枝还隐隐带着梨花的香气。
道士嗅着梨花香,又哭又笑。
不是他疯了,那些匪夷所思的记忆,是真的。
而殷九所谓的要去问道士,就是字面上的问。他确定了一个苏清婉空闲的时间,等时间到了,他就准备带着苏清婉一起去找道士。
依着鬼君的脑回路,或许能把道士直接逼疯。
临走前,苏清婉又去探望了一番婉梨。
婉梨正在家中认真的书写着每一份请柬。
苏清婉扫过婉梨书桌上的笔墨砚台,突然间想起来,她在鬼君那处也看到过相同款式的。
苏清婉帮着婉梨把所有的请柬装入信封内。
婉梨的气色有所好转,她甚至已经能够陪着阿阴阿阳玩闹一会儿,苏清婉找到他们的时候,婉梨正抱着两个童子在满树繁花下编织花环。
阿阴阿阳一妖一顶花环,高心在院子里面打滚。
苏清婉看了看一旁桌子上摆的七弦琴,惊奇道:“婉梨姐姐你也懂乐理呀?”
像婉梨这样的大妖,弹起琴来一定别有风华。
婉梨害羞的道:“你们为我忙活,我总是要谢谢你们的。我是想练好一些,等生辰宴的时候,作为谢礼送给你们。可是我真的对乐理没什么赋。”
苏清婉坐在婉梨身旁,她的确不记得婉梨会弹琴,因为作者刻意忽略了这一点,而卫子游是会的。婉梨又和殷九这样亲近,总该不会太差。
婉梨请苏清婉听了一段乐曲。
每一个乐符苏清婉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婉梨手中组合出来,苏清婉就好像在听书。
大脑一片空白。
苏清婉:“……”
没想到婉梨还真不是在过谦。
“殷九之前尝试着教过我,什么乐器都教过。”婉梨笑着回忆道,“最后他给我的评价也就六个字。”
苏清婉好奇的往下听。
“朽木不可雕也。”
果然是殷九的话风格。
苏清婉安慰道:“想要学会乐理,本来也不容易。”
婉梨便笑着称是,她眸光中带着追思:“其实那个人也教过我,到后来他也是这么劝慰我的。”
“嗯?”
婉梨继续道:“这把七弦琴叫玉生,是玉虚山孕育出来的宝物。”
玉虚山……苏清婉隐约听懂了婉梨的未尽之意,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婉梨道士的事情。
婉梨转头看向苏清婉,平静的问道:“清婉,你认识他的,是吗?阿阴阿阳之前和我聊的时候,到你进乐斋的时候,手里拿着他的迎客铃。”
苏清婉本能的不愿意欺骗婉梨。
婉梨对卫子游的感情有多深,她一清二楚。
她何必用此事伤害婉梨?
婉梨心中也确实是很紧张的,她见苏清婉点头,心中的石头缓缓的落下了,她接着问:“他如何?”
苏清婉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婉梨自认为掩藏的很好的心思了,她拍拍婉梨的手:“他要是过得不好,就不会给我迎客铃了。放心,活蹦乱跳着呢。”
婉梨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苏清婉还是第一次看到婉梨这么女孩儿的样子,恐怕,也只有卫子游能够让婉梨失去一向端庄的气度了。
苏清婉道:“起来,我还是要谢谢他帮了我的。”
“他一向这样喜欢帮助别人。”婉梨与有荣焉。
苏清婉垂眸想了想,还是对婉梨隐瞒晾士的事情,婉梨这般在乎卫子游,这样告诉了婉梨,无非就是让婉梨平白担心。殷九告诉过她,婉梨对于道士和鬼君的事情丝毫都不知情。
倘若因此害得婉梨病况加重,得不偿失。
婉梨也没有继续往下问的意思,卫子游已经忘了她了,又经历过几载轮回,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情分存在了。物是人非,免不了感伤。
知道他没事就足矣。
婉梨看起来很淡然,没有对卫子游的狂热思念,也没有怨恨卫子游,她的笑容很温柔。
苏清婉恍惚间想起了她的义父,或许是都是树精的缘故,他们的心灵都格外的纯洁美好。
“你和他怎么会走到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