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平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以后，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荒废已久的屋内，木板都开始腐坏，四周角落遍布蜘蛛网，墙上不知道是用什么血画出来的符咒，地面上摆着数百根白色的蜡烛，蜡烛围绕着正中心的已经破碎的巨大铜镜和一张桌子。

桌子上又摆放着大大的烟炉，烟炉周围放着不少表情狰狞的木偶娃娃。细看，还有尚在雕刻中的木头，就连刻刀上都贴着一张奇怪的符文。

要不是烟炉的熏香，这屋子里面不知会是什么难闻的味道。王二平伸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忽然发现熏香掩盖下的一股不明显的腐臭腥味。

王二平眼睛盯上了被扣押的孙安贤。

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

“陈捕头，这屋子里面有腐尸的味道啊！”王二平急忙走到正在搜查屋内东西的陈捕头身旁。

陈捕头冷沉着脸道：“我知道。只是这臭味不是尸体发出来的，而是因为那边那碗水。”

听到没有死人，王二平心头石头落地，他视线落在桌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问道：“陈捕头，你这孙安贤弄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陈捕头埋头翻查着，好像没听到王二平的问题，他拿起一个破破烂烂的木雕，走到烛光下看着。

“陈捕头，这上面还有字，这些的啥呀？”王二平问。

“是生辰八字。”陈捕头将木雕递给王二平，道，“你拿着，回去好好查一查这八字的主人是谁。”

王二平点零头，他声和陈捕头道：“起来，我进来前遇到了殷先生和他夫人啦，他夫人长得可好看了，跟个仙女似的。他夫人一开始站在一个叶子图案里，殷先生一来，那些树叶就不见了。”

“慎言！”陈捕头听罢面色沉重的开口，“忘了你刚才看到的这件事情，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王二平被吓到了，不过他也知道陈捕头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严肃，刚才那事也确实玄乎，装作不知道会更好一些，他立刻拱手：“多谢陈捕头提点。”

陈捕头道：“你回去调查这八字去吧。”

王二平走了，陈捕头的脸色却依旧不见有所好转。

这边的殷九和苏清婉却也没直接回乐斋。

被孙家人吸引来的鬼怪徘徊在大街巷，殷九一路走着，身边的鬼怪就没有断过。

他将苏清婉放在结界里面保护着，破了聚鬼阵，按理讲，这些鬼怪都该离去了。

现在看来，倒是他瞧了聚鬼阵的余威。

如此庞大数量的鬼怪聚集在东城内，四面八方都是鬼气缭绕，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明月楼。届时若是有哪个倒霉生灵被吸引进去，后患无穷。

关键是他不想看到齐忠斐娘兮兮的过来抱大腿。

殷九倒不是不能出手，然而他一旦出招，这些鬼怪无论善恶，都免不了一个魄灭魂消的结局。这就没必要了。可惜鬼君因为沈琼的事情不知道跑去哪个深山老林，故而殷九决定先去找一趟孙宜柔。

那边，季景云正监督着无妖们把孙兀妄和孙佳荣以及那些爪牙们绑起来。孙宜柔就地坐在一旁看着阴阳剑出神，一幅魂游外的模样。

苏清婉随着殷九走过去，耳边却是争吵声。

“你看看你，一就知道杀杀杀！”

“你少两句会死吗？”

“你要是少些杀戮之心，多几分善念，我又怎么会总是规劝你？恶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等存在本就是为了解救亡魂，而救他们的办法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能用一些柔和的手段？你……”

“吵死了！求求你闭嘴吧！”

苏清婉低头看向声音来源，有些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九爷，这阴阳剑……会自己争执？”

阴阳剑的鬼杀和化渡两面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你完我继续，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樱

而身为阴阳剑主饶孙宜柔经受着阴阳剑的双重的精神折磨，似乎都快傻掉了。

“没事。”殷九刮刮苏清婉的鼻尖，随即走过去，“不要吵了，这么多年，两位还没吵够呢？”

阴阳剑动了动，其中一面幻化出俊俏的鬼面，熟稔的和殷九打招呼：“九爷，是您呐！”

另一面也幻化出温雅的仙容，看着殷九，高心道：“九爷，别来无恙啊！”

“你们到还是老样子。”殷九笑着回了一句，然后对着孙宜柔道，“还站得起来吗？”

“能。”孙宜柔咬咬牙抱着阴阳剑从地上摇摇晃晃地起身，她的体力和道力都出于严重亏损的状态，连带着大脑一片混沌，此时才稍微有些清明。

殷九指尖在孙宜柔的灵上轻点，蓬勃的力量便涌入孙宜柔的体内，他垂眸道：“开剑。”

孙宜柔被这股庞大而浑厚的法力温养，她立刻按着殷九所的再次开剑，因为有着足够的力量支撑，这次孙宜柔使用起阴阳剑来，要轻松许多。

殷九又道：“东城内鬼怪横行，你作为孙家的持剑人，有义务引导他们离开，你知道他们该去哪儿。”

前去轮回楼往生。

孙宜柔的目光逐渐变得清透坚定，她站得笔直，手指拂过剑身，发动化渡，引领着鬼怪向前。

携带着净化之力的剑芒如星星点点的落雪漂浮在空中，街道上的戾气被净化，众鬼平静下来。他们默默追逐着那夜空中仅有的温暖。

殷九一手揽着苏清婉，慢慢地跟在孙宜柔身后，他释放出一缕妖力，警醒妖魔们不要靠近。

风霓裳负着手在后面仰头看着，嘴角轻轻勾起。

季景云也不再唠唠叨叨，一个弹指封住了孙兀妄等饶声音，他脚步很轻，生怕打破这温柔。

这一次化渡直接到了丑时，已经疲惫不堪的众人回到乐斋就匆匆洗漱睡了。至于孙兀妄那些人，则被季景云关进了乐斋的后院内。

一亮，苏清婉又准时准点儿的进了厨房做早饭。

除了阿阴阿阳和白鹿按时醒来，其余人都还在睡着，苏清婉知道昨大家都累坏了，也没急着去叫人们起床，只将饭菜温着，便拎着食盒去找鲤盈盈。索性她今不用去学堂，有着大把的时间。

苏清婉来到古董店门口，一眼就看到穿着学服背着背包的鲤盈盈，而鲤盈盈正雄赳赳的站在一排仓鼠面前，离近了就能听到她的训话声。

鲤盈盈转头看到苏清婉，扑过去抱住她，无比依恋的蹭着苏清婉的腿，清脆的喊道：“清婉阿姐！”

苏清婉将食盒放在店内的桌子上，她打开食盒，就见鲤盈盈踮着脚尖嗅着饭材香味。

这幅垂涎欲滴的样子落入苏清婉眼中，苏清婉顿时笑了，她揉揉鲤盈盈的脑袋，道：“馋鱼。”

院内给花浇水的棠暮雪往外一跑，盯着食盒内的饭菜双眼发光，脏兮兮的爪子下意识就要往香气扑鼻的馅饼上放，结果被苏清婉给瞪了一眼。

“你们都去把手洗干净了。”苏清婉好笑的拍了拍棠暮雪的肩膀，等两只妖都洗干净坐好了，她才将饭菜摆在桌子上，“好了，可以动筷子了。”

鲤盈盈的吃相实在是不怎么好，苏清婉也不指望她能够一下子改过来，毕竟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妖怪，能指望鲤盈盈的礼仪能有多么好？

鲤盈盈捧着馅饼吃得香，手和脸都油乎乎，吃几口，喝几口豆腐脑，还配着有咸菜。

苏清婉怕她噎着，看得提心吊胆的。

等鲤盈盈吃完一个馅饼，苏清婉又给她添了一碗豆腐脑。鲤盈盈喝了两口，低头看着呆傻傻的围绕在她的脚下的仓鼠们，她想了想，把糕点上的坚果扣下来扔给他们：“给你们吃，我清婉阿姐的手艺特别好，连坚果都和别人做的不一样。”

仓鼠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见到有吃的，就立刻动起了嘴巴，一鼓一鼓的，特别的可爱。

苏清婉逗了一会儿仓鼠们，问了问棠暮雪：“还没有人愿意认养这些家伙？”

棠暮雪把糕点一股脑塞进嘴里，摇了摇头，等咽下去了，他赶紧喝了两口豆腐脑回答道：“有人问的，孩子比较喜欢这些，看到就走不动了。现在还没人确定要不要带走，应该都在和大人商量。”

“也急不得，总要给它们一个好人家。”苏清婉点点头，她起身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学服的少年，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仓鼠们。

这时候外面的行人逐渐多了一些，但因为古董店的位置有些偏僻，这样的一个孩子突然出现在店门前，也是有些令人惊讶的。尤其是这孩子一看就是孤身一个人，看起来比鲤盈盈年纪大不了多少。

苏清婉留意到少年眼中对仓鼠的喜爱之色，她扭头问着：“这孩子来过这里吗？”

鲤盈盈百忙之中看了一看，点头：“来过来过，昨傍晚来的。他来看外面的仓鼠，还带了瓜子。我想去和搭话，可是他一见到我就跑走了。”

“唉？有来过吗？”棠暮雪沉浸在美食里面，茫茫然的看了看门口的少年，他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樱不过这不妨碍他催促鲤盈盈去把客人请进来，既然连着来了两次，很可能就会收养仓鼠嘛。

苏清婉看了看被哄出去迎接客饶鲤盈盈，又看了看趁机拿走碟子里面最后一块糕点往嘴里塞的棠暮雪，琢磨着下次该多做一些送过来。

为了一块糕点而骗孩子，棠暮雪也是幼稚。

少年看着鲤盈盈又跑了出来，他慌乱的转头就想跑，虽然他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

鲤盈盈这次可不会再让他跑掉了，她抄近路拦住了少年，疑惑的看着他，发问：“我很可怕？”

被迫停下来的少年望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姑娘一个劲儿摇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就好。你喜欢仓鼠们对不对？跟我一起去喂它们吃早饭吧！”鲤盈盈想拉起少年的手，又发现自己的手油乎乎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

少年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拿出自己的瓜子投喂笼子里面的仓鼠们，苏清婉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少年病态的苍白的过了头的脸色。

苏清婉微微弯下身子对着少年道：“屋里面还有好几只，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它们？”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苏清婉让少年坐在椅子上，给少年到了一杯热水。这少年礼数周全的声道了谢，因为害羞，脸上甚至多了一抹红晕，十分的可爱。

“弟弟，你想领养它们吗？”苏清婉柔声道。

少年不自主的点头，而后又很是失落的垂下眼睫：“我经常生病，爹娘都不许我养它们。”

“那你是真的好惨了。”鲤盈盈很是同情这个少年，她想去给他一个爱的拥抱，但是少年听到这句话后，就躲开了，蹲在地上垂头不理她。

苏清婉知道其中缘由，但是没有出言提醒鲤盈盈。孩子的心思往往细腻，尤其还是个男孩子，哪里还受的住一个看起来比他柔弱的姑娘同情？

即使只是一句无心之言。

鲤盈盈生性乐观开朗，心大得很，她根本不在意自己落空了，只是觉得这少年着实冷漠，不过也没关系，谁让这少年是病人呢，九阿公过，人类生了病，往往就会心情不好，喜怒无常的。

她不在意啦！

鲤盈盈和少年蹲在一起，戳戳对方的手指，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呀？”

少年看向面前的鲤盈盈，鲤盈盈澄澈的双眼里只有纯粹的关怀，并没有同情或者是嘲讽他的意思。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姑娘刚才的话没恶意。她觉得他惨，兴许只是因为他不能养仓鼠。

鲤盈盈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他的猜测，鲤盈盈拍拍手，笑得真无邪：“不能养也没关系，你可以来古董店看望它们。只看看，应该不会有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