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姑娘不假思索的回答,半点儿都不扭捏,“你呢?”
“他们的主人。”殷九指着阿阴阿阳。
楚锦瑶第一次见到殷九这种个性的人,她无语了半晌,忽然一张通言符从她腰间锦囊飞出来。楚锦瑶看了一眼把通言符团成纸团子,转头扔到了桌子上。
然而紧接着又有第二张通言符飞来出来。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单手捏诀:“有话快!”
“叛徒查出来了,你想怎么处理?”
“处理叛徒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教给你吗?魏容你拿着我的钱就只知道当传话筒吗?你还记得你的管家身份吗?我养你是为了分忧!叛徒这种东西,你要是不想按着家规赶走,那就丢到深山老林去喂狼!别再让我看到他!”
“可他有话想和你。”
“他有话,我就要听吗?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告诉他,老娘在鬼界等着他,让他赶紧找地儿撞死!”
苏清婉眨眨眼,这姑娘确实性子很怪。
楚锦瑶断掉通言符,扇了一会儿扇子消火气,又变成了冰美人:“我你们是不是该走了,宠物都找到了。”
他们要不要走呢?
苏清婉扯扯殷九的袖摆,而后温言道:“这个紫丹蔻的颜色过深了,再涂浅一层会更贴合你的肤色。”
楚锦瑶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她确实觉得这个颜色不太合她的心意,调整过几次,正想着换浅一些,没想到苏清婉也提出来了。她冷静的打量了苏清婉一会儿,忽而勾唇。
“那些没眼光的家伙都我不该涂丹蔻,你还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讨论颜色的人。”楚锦瑶笑容明艳,她亲自倒了杯茶给苏清婉,诚心道,“我喜欢和有眼光的人做朋友。”
殷九道:“我听九州的新国师姓楚。”
“嗯,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新国师。”楚锦瑶承认得干脆。
苏清婉有一瞬的惊讶,怪不得那些人会反对楚锦瑶打扮妖艳,她莞尔:“楚姑娘,我姓苏,名清婉。旁边这位是我夫君,名唤殷九。我们是受邀,特意来昆吾山观礼的。”
楚锦瑶听后不由得诧异,她看得出来苏清婉是个人类,而殷九的来路她看不透,可水精灵对殷九的敬畏,却也恰好能印证殷九绝非等闲之妖,这样的一人一妖,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她有了些兴致:“既然如此,那就聊聊吧。”
殷九不太理解苏清婉为什么这样好奇楚锦瑶,虽然楚锦瑶是新国师,但是苏清婉可是连见了鬼君都毫无兴趣的人啊。这个楚锦瑶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苏清婉的地方?
苏清婉在殷九掌心写下了三个字海女。
没错,海女逼逼叨的时候,总会透露出一些其他饶范例来论证自己的灵验。楚锦瑶就是其中的老香客。
不过是个反面教材。
“虽然我不奢求什么金银珠宝,好歹来一趟给我上柱香也行啊。她倒好,直接抓了三根草插在香炉上。抠门抠到这份上,我没出面打死她真的是因为我脾气太好了。”
今日苏清婉亲眼看到了传中的楚锦瑶,她顿时就明白海女为什么那样怨念了。这姑娘的言行举止都有毒。
不过,苏清婉不知道的是楚锦瑶的回应:“来看你就是给你面子了,就只有灵草,爱收就收,不收自己扔。”
九州国师应当是清雅端方,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而楚锦瑶的性子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也怪不得楚锦瑶宁愿呆在深山老林放飞自我,也不愿意回到牢笼似的国师府。
水精灵们为了款待来客,取来了上好的山泉水,而楚锦瑶只喝了一杯,就起身去搬了一坛子酒回来。山泉水再清冽也太过于柔和,她还是喜欢辛辣的酒水,刺激。
“来一杯?”楚锦瑶问道。
苏清婉婉言相拒:“我酒量不佳,要辜负楚姑娘的好意了。”
楚锦瑶笑笑也不强迫,于是她只给殷九满上一杯。
殷九不客气地抬手满饮一杯,赞道:“好酒。”
楚锦瑶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轻薄的外纱随着她的动作下滑,露出白皙的双臂,还有遮挡不住的胸前春光。
殷九多看了两眼,而后就察觉到苏清婉朝着他投来死亡凝视,殷九立刻规规矩矩的坐正,道:“你比她好看。”
楚锦瑶笑着敲敲自己脑门:“这倒是。”
她确实比不上苏清婉的姿色。
“我欣赏你的诚实。”殷九自斟了一杯。
楚锦瑶又看向苏清婉,她涂满丹蔻的指甲划过杯面,眼中流露出一分兴味来,昆吾山可不是人类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来的,至少她没见过:“你为什么会和妖在一起?”
苏清婉简单的了缘由,反问:“你怎会住到这里的?”
就算山神已经陨落,神灵的居所也不是人类能够轻易进驻的。且不昆吾山内深受山神恩泽的妖灵精怪同不同意,就算是神殿,也有着一道专门的结界保护。
她能够来去自由是沾了殷九的光,楚锦瑶却是个实打实的人类。最多,也就是像风霓裳那样的修道者。
“我修的是师一道,又是当今国师。这昆吾山被上面那位赏赐给我,我便掌控着这座山的生死存亡。那些妖灵精怪要是搞事情,我随便找个理由就能铲平昆吾山。”
楚锦瑶又道:“师一道法尽自然,这层结界拦不住我。”
苏清婉见楚锦瑶得霸道,可从水精灵们对楚锦瑶的亲近程度来看,她觉得楚锦瑶并非坏人。殷九过,水精灵至纯,对善恶极为敏感,断然不会亲近心怀鬼胎的人。
何况楚锦瑶并不曾对山中生灵做什么,反而为了方便妖灵精怪们的生活,特意在山中兴造了梧桐筑。
两方几乎处于一个互不干涉的局面。
楚锦瑶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先前我也不知道这昆吾山有这么多妖灵精怪,前些年我来此散心,发现这处迷障重重,还以为是邪祟作乱。”楚锦瑶拉了拉外纱,道,“幸亏我机智,跟在一只石精后面走进来了。可是他一个成精的妖怪,见了我竟吓晕过去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五大三粗的妖怪,被人类吓晕了!”
当时她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山中妖怪了。
殷九耸耸肩道:“石精胆子是生的。”
楚锦瑶双手搭在身前,继续道:“就在我对人生产生了质疑,走到山顶散心的时候,一个蓝头发的姑娘从昆吾海里现身,非我一个人来看海太可怜了,一定要给我找一个如意郎君。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这么话唠的家伙。”
她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海怎么了?
这直接导致原本来散心的她,心情更加抑郁了。
“蓝头发的姑娘?你是海女吗?”苏清婉问道。
楚锦瑶挑起一缕发丝:“这么巧,你也知道她。”
“我朋友送了我一个海女的木偶。”苏清婉如实道。
楚锦瑶恍然:“原来如此,那木偶是我建议她做出来的。”
苏清婉轻笑着看向楚锦瑶:“那她是否还在昆吾山海交界?”
“自然是在的。海女祠就在那里,她能跑哪儿去。”楚锦瑶道,“她的活动范围,也就只剩昆吾海和昆吾山了。”
“可是要去海女祠,就一定要穿越昆吾山的地界。昆吾山的迷障,寻常人是破解不开的啊。去不了海女祠,别人又要如何拜祭海女?”苏清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这不一样。只要是诚心诚意来参拜的人,海女会有所感知,届时,她自然会派出海精灵为来者引路。”楚锦瑶着将视线投向妖雾弥漫的山巅,双眸幽暗,“况且,我在这里多年,见过的来参拜海女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殷九道:“不知加上山下的那人,需不需要用到两只手?”
“山下有人?”楚锦瑶来了兴致,她已经有快一年没见到来参拜的活人了,“哪个傻子选在群妖聚会的时候过来?”
殷九随手指着一只水精灵,道:“这可是他们告诉我的。有一个人从昨晚上就徘徊在山下了。这几年他反反复复来过好几次了,不过每次都是徘徊一阵子就回去。”
几年来一直如此?楚锦瑶轻啧,她怎么一直都没遇到过?
“他们还告诉我,那个人也修的师一道,不久前才耗费了两张通言符,结果还被对方狠狠地嫌弃了一顿。”殷九完就看着楚锦瑶,毫不意外的看到楚锦瑶脸色变了。
话到这个份上,楚锦瑶要还猜不出对方是谁,她就是个傻子。楚锦瑶将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一脸的凶神恶煞,她匆匆沿着石阶而下:“魏容你吃饱了撑的瞎晃荡!”
水精灵们第一次见到楚锦瑶这样着急,有不少都跟了上去,想去见识见识那个能让楚锦瑶失了风度的人类。
“我们要过去吗?”苏清婉问着殷九。
殷九摇摇头,他扶着苏清婉往结界外走着,开口道:“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山下的,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一柱香的时间,殷九和苏清婉就来到了昆吾山海交界之处。汹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又将不少贝壳海鲜冲到岸边,脚下的白色细沙松软无比,偶尔还有螃蟹横着走过。
阿阴阿阳连滚带爬的在沙滩上玩得不亦乐乎。
海女祠就座落在被重重绿树环绕的近海岸边,屋子的样子很是古老,庄严肃穆,布满岁月的痕迹。
这里似乎日日都有人打扫,就连门前的石子路上都干净的没有一根杂草。活跃在海女祠附近的生灵也不怕生,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两位来客。
苏清婉在海女祠的门前站定,她抬头看着门环上的锈迹,又看了看已经裂纹斑斑的墙壁和屋檐,要非亲眼所见,她完全想象不到一处破败成这样的地方,还没坍塌。
殷九若有所思的眨眨眼。
其实没有了海女的仙力支撑,这处海女祠早就该湮灭在岁月的长河里。难得能够保存到了现在。
苏清婉敲敲门:“请问,海女在吗?”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或许是去吃喜宴还没回来?主人不在,苏清婉也不会冒昧的不请而入,她拉着殷九在一处秋千上坐下。
苏清婉问着殷九:“九爷,这海女祠还能坚持多久?”
“最多半年就会坍塌。”殷九拂袖揽着苏清婉,“山海交界处本就人迹罕至,再加上昆吾山结界的缘故,不是诚心信仰海女的人进不来,想要人为修葺也不可能。而众妖皆知仙神陨落,自然不会信奉海女,更别修缮了。”
“海女还活着的时候,尚且能用仙力保它不朽。就算不用仙力,信众的信仰之力也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可是如今,海女已经不在了,就连人类都渐渐不再信仰于她。”殷九道,“与诸神一样,它的消失,也是必然的。”
海风在等待之中慢慢变凉,很快,空飘起蒙蒙细雨。
苏清婉伸手承接着冰凉的雨丝,心情格外的悲伤。那是一种对改变已知未来的无能为力的痛惜。诸神存在过的痕迹都将被岁月抹去,那她呢?短短百年又能留下什么?
“筱筱?”殷九抬起衣袖为苏清婉遮住雨丝。
苏清婉微微一怔,转头对着殷九温柔的笑起来:“幸好。”
幸好什么呢?
殷九的疑惑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咦,这下雨的,谈情爱都谈到这里来了?”
苏清婉和殷九默契的看了过去,只见一位穿着纯白色罗裙的蓝发少女手捧着一束薰衣草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海蓝色的披帛垂曳在风中,到真像是来自深海的仙子。
苏清婉确认道:“你是这座海女祠的主人?”
“当然。这里就我一个。”海女回答完后,又看向苏清婉,“姑娘,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你之前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