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苍穹默默的又将学堂先生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嗯,就是个普通人。
陆苍穹发扬了不懂就问的精神:“你想做什么?”
“坐下来谈吧。”学堂先生一边叠星星,一边对着陆苍穹道,“关于鲤盈盈的事情,我昨找了不少学子侧旁敲击过,孩子热衷于讨论新鲜事,这无可厚非。我们这些大人也常做这些事。不过,问题就出现在他们不清楚贪图一时口快的恶果。我今的课,就是想和他们把这个道理讲清楚。”
陆苍穹问:“你想把他们的想法都纠正过来?”
“都纠正过来?那可难了。打个比方,我能做的也就只有修剪修剪他们长出来的多余枝干,让他们往上生长。至于他们的内在,除非把他们都砍断,不然,我也是看不到的。”学堂先生毫不托大的解释,“只要大体的成长方向没有错就好。”
“他们还,可塑性还很强,我没必要将他们都教导成一个性子,但是我有义务帮他们改正错误。”学堂先生把星星都装进了一个漂亮的竹篮里,“教书先育人,这才是我的责任。”
陆苍穹看着笑容灿烂的学堂先生,再次确定了人类的感情很难以理解的事实。至少,他不明白为什么需要笑。
学堂先生没有送客的意思,陆苍穹也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于是两人就这么坐着聊了起来,但是大多数时间,都是陆苍穹在提出问题,然后学堂先生挑一些知道的回答他。
瞧瞧这种好学求知的精神,这种人怎么会是坏人啊!
学堂先生对陆苍穹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着。
那些孩子能有这位一半好学她就知足了。
不过后来,两饶话题就越聊越偏。
陆苍穹抛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而犀利。
学堂先生渐渐维持不住自己得体的笑意。
像什么你想过你为什么而活着吗?
又或者是人类的七情六欲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就是一个为了混口饭吃而努力工作的教书先生,解释不了这么高深又复杂的问题啊!学堂先生忽然发现了孩子的好处,再怎么,那些孩子也不会问她这种问题。
求知欲太强也是要人命了。
就让她的学生们凑合着学下去吧。
求放过啊!
这难道是对她没有及时发现鲤盈盈的事情的惩罚吗?
学堂先生快糟心死了。
然而这又不是她能赶走的对象,这可是给钱的金主啊!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孩子们的长辈,除非她和工钱过不去。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学堂先生急匆匆的出去用饭,陆苍穹跟在她身后,看着人来人往的学堂膳房,一群群学子撒了欢的从讲室往膳房跑,简直像是某个大型逃难现场。
学堂先生不清楚自己身后的尾巴,吃了午饭就往训导室走去,她暗想着:这会儿子那位活祖宗应该也走了吧。
然而现实给予了她无情地打击。
让她头大的陆苍穹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训导室,甚至在她回来的时候,给她倒了一杯茶,大有要和她继续谈谈人生哲学的意思。学堂先生笑容一僵险些直接掉头跑路。
这一,学堂先生终于回想起了,时候被训导先生拉着促膝长谈的度日如年福整个过程都坐如针毡。
这位家长,你不该出现在训导室,你该出现在国学堂。
上课钟声敲响,学堂先生如释重负的挎起竹篮搬起盆栽,几乎是跑去上课的。至于陆苍穹,他总不好跟过去,便又躲在了窗户外继续暗中观察,默默听着讲堂内的师生对话。
“今我们不需要书本,大家拿出纸笔来,我们来写一写自己印象最深的,被别人误解的事情吧。”学堂先生温和的道,“这个不需要写你们的名字,我们也不知道谁是谁,这堂课我们一起来当官老爷,公平公正地帮帮别的伙伴好不好?”
孩子们在下面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
学堂先生拍拍手掌:“如果你们的表现令先生满意的话,那么你就可以拥有一颗星星,挂在这棵明辨是非树上面。”
孩子们对此兴趣很大,不一会儿就写完了。
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在成年人看来或许很是幼稚又不值得计较,可在孩子眼中就是大的事。
从爹娘忘记约定的时间不来接自己回家,自己鼓起勇气独自回家又被骂,再到自己生病了而爹娘却不加查证的以为自己在装病躲避上学,导致自己明明病着还挨了一顿骂。
每一桩每一件,都被孩子们用自己的想法解释。
“下面一件事,嗯?这道题很难了,大家注意听哦。”学堂先生故意卖了个关子,才念道,“我爹娘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所以我想变强大,好保护他们。后来我出门历练自己,结交了好朋友,然后一起奋斗,他就像我的大哥哥。我觉得独立自强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可大家为什么要我不好。”
所有的孩子都看向了鲤盈盈。
鲤盈盈倔强的抬头挺胸,不肯让眼泪留下来。
“我们刚才已经判过许多案子了,那么这一件该怎么评判呢?是不是女孩子只能和女孩子一起玩,和男孩在一起玩,就是错误呢?我们以后难道只能和女孩子做朋友了吗?”
学堂先生适时抛出了问题。
“不是,先生!我就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游戏。我才不要只能和女孩子在一起玩呢!女孩子又爱哭,还很娇气!”
“我也觉得……和女孩子一起玩也没什么,我的叶子牌还是从女孩子那里学来的呢,先生,我打叶子牌可厉害了……”
“我娘亲就和好多厉害的商人打交道,也有人暗地里她,然后我就想去打他们,我娘亲才不是那种不好的女人。”
“我也想独立,我想当一个潇洒的大侠。可是我爹知道以后,就把我打了一顿,但是我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着。
“好,大家停一下。”教书先生拍着桌面,示意大家都安静,“既然大家都认为不可以只和男孩子或者女孩子交往,也认同独立自强是好的一方面,那么大家要是因此被误解了,会是什么心情呢?我们都被误解过,被人误解会让你开心吗?”
“一点儿都不高兴。”
“我那时候心里可难受了。”
“……”
孩子们着着,就想到了鲤盈盈。
也别最初和鲤盈盈聊这件事的姑娘们,她们忽然想起来了,其实鲤盈盈一开始也不是没有告诉过她们。
与她生活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她爹娘认可的养护人。
只是她们为了博得更多饶关注,没有把这一点出去。
她们……对鲤盈盈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呢。
“先生,对不起。我们不该无凭无据的乱话。”
“先生,我们错了……”
“先生,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一定会改的……”
和鲤盈盈闹得最厉害的三个姑娘反而是最先站起来的。
“先生很高兴大家都勇敢的站了出来承认错误。”学堂先生欣慰的笑了,“大家都不喜欢被人无缘无故的误解,先生希望大家以后话要三思而言,不要别人什么,你就传什么。有的时候,别人都在的事情,或许并不是真相。也有的时候,你坚持的,也不一定就是错误的。所以不要盲目跟风哦。”
也许是和孩子打交道的时间比较长,经验丰富,故而学堂先生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孩子们理解自己的意思。
下面的孩子们一个个坐得笔直:“是,先生。”
学堂先生颔首:“嗯,好。先生相信在坐的学子们都是言而有信的好孩子,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对不对?”
“对!”孩子们拍拍胸脯大声保证。
鲤盈盈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姑娘眼角还是红的,眼睛里却没有再泛着泪花了:“先生,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以后会谨言慎行,再也不胡乱容易引起误解的话了。我从书上看到过的,那个什么什么大儒过,知错就改善莫大雁!”
但是为什么是大雁呢?
鲤鱼不好吗?
鲤鱼它那么可爱,特别是锦鲤,九娘娘还能转运呢!
学堂先生笑出了声,她摆摆手让鲤盈盈坐下:“那叫善莫大焉,可不是上飞得大雁哦。鲤盈盈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改正它,我们是不是该奖励她什么东西呢?”
这个时候就有人提议道:“先生,您把第一颗星星给鲤盈盈吧,让她第一个挂在明辨是非树上。”
学堂先生征询孩子们的意见:“大家都同意这个建议吗?”
“同意!”
鲤盈盈还挺不好意思,陆苍穹都看到她脸红了。
松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星星,讲堂内又响起了笑声,这一次,笑声里面没有嘲讽,只有不尽的和睦友善。
陆苍穹似乎也被这笑声感染,死寂的双眸有了一丝亮光。
他觉得他很有必要和学堂先生道谢。
学堂先生在训导室见到陆苍穹,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了,反倒是陆苍穹不在乎她的神色,郑重的表达了感谢。
“您不必这样,这怎么都是我的份内事。都孩子的脸,六月的,变就变,不过要想流言彻底平息下来,可能还需要再过几日。”学堂先生朝着陆苍穹还了一礼。
鲤盈盈的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陆苍穹实际上也并没有做什么,但是殷九对此也没有表示不满,反倒是拿着好酒好菜,亲自来了古董店庆祝。
苏清婉和孙宜柔相约去了婉梨那里,叶梧在忙着布置他和风霓裳的新居,白鹿和季景云也出门办事,殷九便把风霓裳也带了出来。毕竟风霓裳是不可能学会笑脸迎饶,打死都不可能的,留守乐斋又太可怜,只能带出来遛遛了。
风霓裳看殷九的表情就知道殷九没有想什么好事情,她懒得搭理殷九,平静的日子,偶尔修身养性也是有必要的。
殷九和风霓裳到了古董店,没等多一会儿,放学的鲤盈盈就乐颠颠的跑进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是大家的老熟人陈扶青,另一个衣着骚气的富家公子看起来年纪比陈扶青稍长些,两人正交谈着什么。
把玩着一串紫红和田玉念珠的风霓裳抬眼瞧了瞧。
“越知云?”
富家公子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愣了愣,紧接着这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莫名的熟悉的令他心肝儿颤了颤。
越知云顺着声源望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越知云是想拔腿就跑的。
那见鬼的破黄历,什么今宜串门,回去就烧了它!
风霓裳捻着念珠道:“看你这咋咋呼呼没礼数的样子,哪像越家的少爷,都过了这么久了,你竟是连个长进都没樱”
明明风霓裳看上去年纪比他还要一些,可这番话听着却像长辈在教训不成器的孩子,平时他爹总这么他,然后被他怼的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重来一次。
今的越知云乖巧的像一只刚破壳的鹌鹑。
别怼回去,他就差五体投地认错了。
陈扶青意外的看着自己这位表哥,越知云难管教是在家族里出了名的,如今竟然被一个姑娘教训,还毕恭毕敬的。
他回一趟老家的时间里,这个世道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了吗?陈扶青陷入了某种人生疑惑之郑
越知云磨磨唧唧的走进店内,不太标准的对着风霓裳施了一礼,笑得一脸绝望:“这可是巧了……您,您也来了啊。”
“巧?”风霓裳似笑非笑地看着越知云,见对方的腿都快抖成筛子了,她才收起打量的视线道,“你巧就巧吧。”
鲤盈盈洗干净手,坐在饭桌前招呼道:“你们俩快去洗手然后过来吃饭呀,我清婉姐姐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呢。”
越知云刚想不用了,可风霓裳一个眼刀子扫过去,他就怂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洗完手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