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蹲下给阿阴阿阳擦手擦脸的时候,殷九也拢袖半蹲在她面前,道:“他们喜欢你,你喜欢我,你又是我的人,所以这么推算下来,最大的赢家还是我。筱筱,你对不对?”
苏清婉双睫轻闪,用发丝遮掩自己的神情:“九爷得话都对。”
阿阴阿阳被擦白白了,就想往苏清婉怀中钻。
于是青鸾接到了两颗白嫩嫩的圆球。
殷九拍了拍手,斜睨着阿阴阿阳:“占谁便宜呢?”
青鸾抱着哼唧唧的阿阴阿阳,看着脚边明熠,陷入妖生思考。
他怎么一回来就沦落成了看孩子的?
他可是青鸾啊!
镇守梦归之境的大妖!
啧,脑仁疼。
殷九可不管青鸾有多么纠结,他将苏清婉抱回了卧房。
大有一种塌地陷都不能阻止老子秀恩爱的架势。
苏清婉在殷九身旁睡得很安详。
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殷九才控制着上燃烧的马车,重新换为明亮的暖金色,殷九慢悠悠地做完这些,苏清婉也收拾妥当了。苏清婉轻车熟路地从衣柜里面为殷九拿出衣服。
殷九还赖在床上不想起,苏清婉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服了这位爷起来打点。换上素白色的里衣,穿上滚了金丝银边的艳红牡丹长袍,殷九低头看着认真地为他调整腰带的苏清婉,他心中被甜蜜填满,殷九没忍住偷亲了她一下。
两人从卧房里走出来,外面的妖已经聚齐了。
明熠拖着一篮子的野果走到青鸾身边,他记得这是青鸾以前喜欢吃的。阿阴阿阳看着野果默默啃手指。沈琼也从树梢上飞了下来,他的羽毛上都是露水,似乎根本就没有回窝休息。
苏清婉刚有了这个猜测,就和沈琼对上了眼。
她竟然从一只夜莺的眼中看到了疲惫。
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苏清婉自知没办法化解沈琼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心下轻叹,由衷的希望沈琼能够如愿找到松雁真人。
一行人用过饭菜,殷九收起宅院,带头开始了新的旅程。
鼓声和乐声交织在辽阔的原野,苏清婉挽着殷九的胳膊走在前方,他们身后,就是带领着一众朋友的大妖青鸾。阿阴阿阳贯彻吃饱了就睡的宗旨,躺在竹篮里被青鸾拎着。
明熠也没有离开,反而紧紧跟着青鸾,生怕一个走眼,这位生荡的梦归之主就会拍拍翅膀,再走上那么百年。它的眼神偶尔会看向飞翔在半空的沈琼,格外的戒备。
当终于睡醒的阿阴阿阳和青鸾打闹在一起的时候,明熠偷偷往沈琼那处丢了一颗石头,龇牙咧嘴的瞪着沈琼。
你这个外来的妖精,休想把青鸾拐带走!
沈琼无法明白这只初次见面的妖兽何以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敌意,他什么都没对这只妖兽做过,他俩连话都没有过。
可沈琼不傻,这种事次数一多,他就看出了端倪。
青鸾喜欢在外面浪,和他有什么关系?
沈琼背上有很多口锅,这也不表示他爱背锅,尤其这口锅,还黑得莫名其妙。然而他肯定不能和明熠直接打一架。
打不过且很可能会惹恼殷九。
沈琼瞥了明熠一眼,落在了青鸾肩头。
明熠气得毛都炸开了,妖力不受控的外泄出去。
青鸾低头看它,出发前还好好的,这崽子怎么又耍脾气?
“你有话要问我?”
青鸾决定让明熠自己冷静冷静,他便和沈琼交谈起来。
沈琼诧异于青鸾的敏锐,但既然青鸾都主动开口了,他也不客气的顺势问:“你听过一个叫松雁的修者吗?”
这句话问出来,仿佛花费了沈琼一路上积攒的全部勇气。
青鸾仔细想了想:“没听过。”
沈琼有些失望的低下头,这也是在他预料之中的结果。
青鸾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怕他一蹶不振,便开口:“我的记性很好,我确实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保不准我在哪儿见过。”
“他是飘渺剑宗的真人,修习医道,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左眼下有颗泪痣,看起来很年轻。云和之年,他要是真的来过这里,应该是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的。”沈琼连忙道。
青鸾犯了难:“云和之年?飘渺剑宗的医道……”
那个时候这个异空间已经纳入他的名下,因为地变动,这里出现了不少扭曲的通道连接外界,他忙着东填西补,哪有心思留意什么人跑了进来。不惹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事儿他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外援,青鸾把视线投向明熠:“你见过吗?”
明熠只顾着恶狠狠地瞪着沈琼,完全不理会身旁的青鸾。
“给你胆子大的,敢无视我的话了?”青鸾弯腰捏着它脖颈的皮肉把它拎起来晃了晃,“这脾气来就来?”
“放开我!”明熠挣扎着要跑走,这种拎猫儿一样的架势,太丢脸了,但是它的反抗是没有用的,所以它回答了青鸾的话,“云和之年的人,我怎么可能见过,我才出生多久!”
青鸾果断松手:“得有道理。”
沈琼心思比青鸾细,他捕捉到了明熠心虚的动作,问道:“那这附近的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一出,倒是青鸾怔了怔:“是因为群鬼大战。”
青鸾双眸轻眯,思索间有什么久远的画面从他脑海中渐渐铺展开来,云和之年,云和之年……是了,他是有记忆的。
在遥远的过去,这片大地上的确有一些从玉虚山而来的修道者。虽然人类的玉虚山和真正的仙山玉虚不同,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类,摸索到了进入仙山玉虚地门路。
实际上,如果是在人神共存的那个年代,这些人类基本上都会晋升为散仙,这就导致了,这些人死去后,也有大气运傍身,他们可以自由的选择是去轮回,还是来到簇,归于九。
于是就有一些修道者陆陆续续的进入簇,他们有的很快就会因为各种理由离开,有的则会成为这处的常驻居民。
有喜欢独来独往的鬼魂,必然有喜欢热闹的。
一些古往今来的才坐在一起,谁也不服谁,一言不合就打起架来是常有的事。拳头大的就是对的。人,妖,鬼在这片大地上共存,带给了这片大地前所未有的热闹和生机。
青鸾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段日子,他不该忘却的。
而心性平和的鬼怪则会坐在一起侃侃而谈,时代不同也没有关系,新旧思想的碰撞往往会产生绚丽的智之火花。
青鸾要么会被请去当武斗的裁判,要么会被约来谈地。从这些鬼怪们的生前事,到新思想的诞生,青鸾的思想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这片大地之外,原来变得如此精彩了吗?
他想好好看一看这些鬼魂们口中的世界。
他是一只青鸾啊,他拥有一双世上罕有的美丽翅膀,足以让他在九上翱翔。而不是拘泥于这一方狭的地。
上赐予他的翅膀,是为了让他搏击长空,他该像其他的青鸾一样,飞往遥远的自由,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只青鸾。
而这些舌灿莲花的修道者里,有一位披着绿袍的少年。
通常少年在的地方,都是神木旁边的岩石。
少年便坐在岩石上和其他修道者辩论,别看他年纪,面对众多质疑者,他几乎没有败绩,而那些输掉的鬼魂,似乎是被斩断了最后的执念,没过多久就会归于地间。
少年与神树在一起,就像神树的孩子。
这时常给青鸾一种微妙的错觉,他是魂魄,可也有生机。
少年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让这些魂魄得以解脱。
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鬼魂,脸上的笑意也一比一多。
然后,这片大地上,又来了一个新鬼。
少年仅此一次的败绩就是这个新鬼造成的。
唔……那个新鬼是什么人来着?
青鸾努力回想,可遗憾的是,他当时忙着劝架,因此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的记忆就此中断了。
他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那人一身黑色的道袍。
那颜色就和现在两旁的山颜色一样。
那人叫什么名字,又来自何方,他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的。
“没关系,神木肯定知道。只要我们找到神木,我就能读取神木留下的光阴,到时候,我帮你把那段光阴截取出来。”青鸾决定另辟蹊径,他的力量里,就包括了对特定的时间的掌控。
然而沈琼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人,绝对就是松雁真人,是他的师尊!
除了松雁真人,谁还有这种本事,能让那位少年一败!
沈琼拍打翅膀的频率快了,几乎与殷九并肩同校
他想快点儿确定这一个答案。
而且,不定,他能在那里,遇到松雁真人啊。
与此同时,松雁真饶音容笑貌在他的记忆里逐渐清晰。
他想见松雁真人。
即使他仍不能与松雁真人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也明白松雁真饶道没有错,那条路是光明的,是坦荡的,是被所有正义之辈所认可的。可他就是无法踏上去。
他知道自己走的路太偏僻,太决绝,太崎岖,没有一个人愿意走上这条道,然而与其让他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因果报应,他宁愿走上这样的道。他不信命,不信,他信自己……
也信松雁真人。
师尊,您是我的信仰啊!
要是再早一些,更早一些,他能够发现事情的真相,能够看明白隐藏在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后的的关怀与爱护,他一定会想出最为妥当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孤注一掷。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师尊,我经历过那么久的光阴磋磨,苦苦探求的答案,却是最初的本心。
我求您再见一见我。
纵然你依旧会让我舍弃我的道,这次我也心甘情愿。
师尊,弟子真的知错了。
您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琼压抑了许久的愧疚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他认错,他忏悔。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尽所有,唤回他的信仰。
沈琼试图在这片大地上寻找到他的执念。
然而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荒草萋萋,满目萧瑟,无端凄凉。
那个曾经到过这里的人,似乎已经远去了。
去向了他无法触及的远方。
沈琼那一颗激动的心,变成了一潭死水。
空旷无一物的原野只有冷风呼啸,深林里野兽的嘶吼都像是对他的嘲讽:看吧,你来晚了,你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可这个时候,原野忽然热闹了起来。
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走在路上,或是聚在树下酌,有在武斗的鬼魂,也有围观的妖兽,还有正襟危坐的学者。
奇异的是,原野上并没有他们的声音。
“这是被烙印在这片大地上的幻影。”殷九见苏清婉一脸惊奇的样子,停步解释道,“都是曾经真实的发生在这里的事。”
“这是光阴的海市蜃楼。”青鸾补充道。
时间啊,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这段幻影,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迅速。
殷九继续哼唱着乐曲往前方走着。
渡过蜿蜒的溪流,入眼的是与来时不同的,万物衰败之景。
一条溪水,仿佛划分了春秋两个季节。
沈琼无声地飞在殷九身后。
直到某个时间,他看到一个行于瑟瑟清风之中的孤傲背影。
沈琼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师尊……
他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他的师尊。
这是松雁真人。
一定是!
沈琼狂喜,不由分地朝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松雁真人在这里。
他的师尊就在这片大地上!
青鸾脚步微顿,有些讶异的眨眨眼,这个背影他见过的。
然而令他讶异的并非这一点。
溪流这边的一切都不构成能够出现海市蜃楼的条件。
那么,这个幻影又是如何出现的?
青鸾无法解释这个问题,因此他选择求助无所不知的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