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顾怜的样子着实不太雅观。
一旦丢出门去,就能够与城外乞丐毫无违和感的混在一起。
顾怜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云儿,你瞧,你快瞧啊!”
云薇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桌子上摆了一块色泽乌黑的六棱石,六棱石上刻有阵纹,云薇记得这是用来封存妖力的一类上品法器。而微弱的妖力从六棱石中倾泻出来,不用怀疑,这块六棱石中蕴含的妖力超乎想象。
这上面的阵纹看起来很新,像是刚雕刻完成一样。
依着云薇对妖力的敏锐感知度,她能确定里面的妖力源自顾怜。
可顾怜给她这个东西做什么?
顾怜见云薇面露疑惑,便搬了个凳子坐过去,笑容明朗:“正所谓吃喝玩乐我所欲也,不过,好好照顾云儿亦我所欲也。”
顾怜想啊,他不可能无时无刻都跟在云薇身边,那他就创造出一个东西,好在他不方便的时候,能代替他以供云薇借力。
照顾也可以有很多方式的嘛。
云薇因着顾怜的一番话,沉默了下去,她看着顾怜亮晶晶的双眸,无奈地发现以她匮乏的词汇量,很难给出令顾怜满意的答复。
顾怜还在兴奋地等待云薇的称赞。
“饿了吗?”云薇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顾怜:“……”
是我失忆了吗?
所以这个话题走向是怎么拐到饿不饿这里的?
顾怜摸了摸空瘪憋的肚子:“嗯,饿了。云儿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
云薇着收起六棱石起身,整理好桌面后,她出了房门。
顾怜问道:“云儿你是要出去吃吗?”
云薇摇摇头,去了厨房。
顾怜尾巴一样跟在云薇身后黏进了厨房。
见云薇洗手挽袖,顾怜兴奋地像是过了年一般:“云儿你要做什么菜?我可以拥有糖醋鱼吗?如果糖醋鱼不行的话,那我可以拥有酸菜肉丝面吗?嗯……其实香菇炖鸡面也不是不可以。”
云薇手指一一点过家里的食材,默默地,淡定地,看着顾怜。
可用的食材少的可怜,甚至连调味料都不全。
顾怜低头承认错误:“对不起,我忘了买。”
今晚是注定不能实现顾怜的愿望,不过云薇倒可以做些别的菜色出来,反正食物对她来,只分了能吃和不能吃。
云薇瞄了一眼明显失落的顾怜,低头继续洗菜,可她这次想要追求一次完美,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出好吃的味道。
起锅烧油,添柴加水。
这些动作在云薇做出来也是格外赏心悦目的。
顾怜忽然就了一句:“云儿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妻子的。”
云薇侧眸看他,她没出言反驳,但她的内心并不认同顾怜的话。
锅里的油不受控的飞溅,顾怜眼疾手快把云薇拉到了一旁。
或许是气的缘故,少年饶怀抱过于温热,实打实被抱住,云薇怔愣了片刻,才慢半拍反应过来,她立刻挣脱了。
顾怜的胸膛远比看上去宽厚。
云薇清除掉内心的异样,重新掌勺拯救了锅里的菜,似乎是为了缓解什么,她垂眸道:“不会有人愿意娶像我这样的半妖的。”
“怎么就没有了。”顾怜心直口快地回应,眼神清澈且真挚,“半妖又如何?我就愿意娶。我最喜欢云儿这种性子的姑娘了。”
云薇手一颤加多了盐。
顾怜起来就没个完了:“云儿,你别不信啊,我真的……”
“顾怜。”云薇扭头望着他,语气平静的道,“出去。”
顾怜:“……”
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他明明是想夸赞她的啊。
唉,女孩子的心思果然不是他这种男子汉搞得懂得东西。
“云儿你别生气,我走,我这就出去。”
娘亲过,女人生气的时候,一定要顺着哄。
顾少爷谨记娘亲大饶教诲,并因此死里逃生过无数次。
顾怜被云薇赶了出来,又无事可做,就跑去骚扰霁月。
“你,我听着。”
划水中的霁月默默听完全程,满眼的复杂。
“少年郎,我还是那句话,你能活到现在,肯定是因为命大。”
顾怜还是不理解云薇生气的原因,夕阳下,少年郎看起来蔫了吧唧的,快要枯萎了:“我也没什么呀,她为什么不高兴?”
霁月恨铁不成钢:“你好好想想你那些话,像不像出自昨路上见到的那个,因为调戏姑娘而被抓去教导的来子弟?”
顾怜一脸重塑三观的震惊。
霁月再接再厉地打击:“你这往里,是撩拨她,往大里,就是示爱了。少年郎,有一句传承自上神时期,众神评价东城那位爷的话,你知道吗?不知道我告诉你,那就是不娶何撩啊。”
顾怜:“……”
顾怜道:“真有这么严重吗?”
“那是当然了。你一个大男人,对着人家姑娘什么婚嫁,我可告诉你,就你这种行为,放在这个朝代,也是要承担起毁人清誉的后果娶了她的。”霁月幸灾乐祸地甩尾巴,等着看好戏。
让霁月没想到的是,顾怜还真开始认真地考虑。
顾怜惆怅:“我倒是愿意承担后果,可云儿她肯定不会答应啊。”
霁月扭头就把云薇卖了,一本正经地闭着眼瞎话:“如果薇儿不答应,那一定是你心意不够诚恳,所以才打动不了她。”
顾怜又问:“就算我服云儿,我爹娘也不在这里,如何谈婚嫁?”
霁月忍笑道:“非常时期,特殊对待,先斩后奏未尝不可。”
是……是这样子的吗?
顾怜对这种事儿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单纯的就像云薇的宣纸。
云薇回来时听到这番对话,险些一个白眼翻死霁月这个误人子弟的老忽悠,她过去把霁月拎起来,团成一团,无视霁月嗷嗷的求饶声,把霁月丢进了潭水里,这老忽悠,还是淹死算了。
“顾怜,别听他瞎。”云薇道,“我还不至于分不清你的无心之失。”
少年郎于是抛弃了之前的纠结,绕着云薇转圈圈,帮忙摆盘盛汤递菜,云儿都这么啦,肯定是不需要他那么麻烦的嘛。
云薇碗里的量还比不上顾怜碗中的一半,顾怜琢磨着云薇以前的食量,也不敢一下子逼她吃太多的东西,每次都是悠着的。
等顾怜吃饱了,刷完锅洗完碗盘,他又跑回云薇屋子。
“云儿云儿,我们来试一试它的威力好不好?”
顾怜满脸期待的看着云薇,云薇蹙了蹙眉,半晌点点头。
霁月在水中努力扑腾开自己被打结的身体,冒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里面的少年少女。顾怜俯身讲授的体贴,云薇僵硬的坐姿,都被他收入眼中,霁月边看边吐着水泡追着两只龟游走。
这倒有种新婚夫妇的错觉。
少年郎再努努力,不定就能够解开薇儿的心结呢。
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就很和谐嘛。
“不对不对,云儿你要再集中精神些,这个诀是要这么捏的。”
顾怜似乎觉得麻烦了些,他干脆伸手握住云薇的手,一遍一遍地带着云薇重复着捏诀的动作,耐心细致地有点儿像教孩的长辈。哪怕云薇缕缕出错,他也能语气温和地迅速地指正。
事实上,云薇擅长的道仅限于阵师,她所擅长的诀,也都与她的研究有关系,像这种之外的法诀,她从来没有去主动尝试过。生疏也是必然的,更何况,顾怜这种教导方式本身就已经对云薇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可云薇又没办法去拒绝顾怜的帮助。
这是顾怜自创的一类法诀。
比照她的身体状况,特意为她创造的法诀。
后来云薇能够熟悉一些指法了,顾怜就让她自己练习,他则守在一旁看着,顺带给云薇提点某些细节上的问题。
霁月趴在窗框上吐了吐信子,他看着云薇额前的细汗,以及云薇仿佛更加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少年郎,你这要求是不是苛刻了些。我觉得她这就快要断气了,你要不让她歇一歇?”
顾怜琢磨着苛刻这个词,无奈摊手一笑:“我这就叫苛刻了?你真该去我家看看。我当初学法决的时候,别一个时辰能练会指法,一个月都未必能有所精进,我爹就差拿着擀面杖打残我的爪子了。云儿其实比我要聪明,不过,法诀只求个熟能生巧。”
顾怜道:“其实我先生也常,溺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他经常会因为课业问题被先生追着打。
“云儿想要活得久一些,必然是要吃点儿苦头的。”顾怜低头看着霁月,好心的把霁月拎进屋子,继而道,“而且我觉得我这顶多算严厉,要配得上苛刻这词的,那得是青龙院的院守大人。”
“青龙院的……院守?”
“实话,你肯定认识的吧,你的面部表情出卖了你。”
当初他青龙院的时候,霁月还露出过微妙的怀念的神情。
顾怜的话令霁月愣了一会儿,他觉得少年郎学坏了,竟然会如此熟练的给他下圈套了,他是那么好套路的嘛,显然不是。
霁月问道:“少年郎,恕我直言,你怎么看出一条蛇的面部表情的?”
“不要瞧了青龙院的三把手啊!”顾怜得意洋洋的。
就凭刚才霁月愣神的样子,他都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霁月道:“都过了这么多年,谁还能记得清楚。”
“嗯,有道理。”顾怜认同的点点头,金陵皇城已经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这段岁月对妖来,也足够漫长了,“不过,我一直都挺好奇的。霁月你活了这么久,按理妖力不该这么微薄,我们妖,不是活得越久,修炼的时间就越长,妖力就该越雄浑深厚的吗?”
而且,就现在而言,霁月甚至要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弱。
简直就是相反的方向狂奔。
顾怜正了正脸色,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儿?”
霁月头大,这只奶猫哪里来的如此敏锐的妖力感知,就连云薇都没发现他的变化……不对,或许是云薇发现了,却懒得追问。
“总有那么一两个特例。”霁月这般回道。
就算老夫现在实力不如从前,也要比你这只奶猫强。
霁月打算顾怜再逼逼叨,他就动手教一教少年郎怎么做妖。
正巧云薇练习的时间结束了,顾怜愉快地丢下霁月,蹭到云薇身边端茶:“云儿辛苦啦,快喝杯茶。这可是九州新出的茶品。”
云薇喝茶的功夫,顾怜又绕到她身后帮她捏肩,可云薇实在太疲惫,连阻拦他的话都不想,好在顾怜知晓拿捏着力道。
“少年郎你挺熟练啊!”
“那当然,我阿娘和阿姐都喜欢让我捏肩呢。”
打就练出来了有没樱
顾怜一脸骄傲,虽霁月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云薇歇的差不多,就又开始低头勾勾画画,研究防御阵图。
顾怜和霁月坐在一处声聊,一个半时辰后,顾怜催着云薇去休息了。云薇沐浴之后回来,却发现顾怜正坐在走廊上对着月亮愣神,看起来十分的迷茫,云薇驻足在侧,低头看着他。
云薇问道:“怎么了?”
“云儿……”顾怜仰头看着云薇。
刚沐浴完的少女脸上终于有了一层淡淡的红,不再是诡异的苍白之色。她的头发没有擦得太干,潮湿的贴在脸颊上,也贴在衣物上,淡青色的宽大绣竹睡袍一丝不苟的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身姿娇细。美人在骨不在皮,这是种蕴藏在骨子里的风韵。
顾怜一时间觉得云薇该是来自话本里的月中仙。
冷而艳,妖却不媚,合该不食人间烟火。
顾怜单刀直入地问道:“云儿,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云薇不置可否。
顾怜就把云薇的沉默当成默认,他双手撑在身侧,身子后仰,少了嬉皮笑脸的活泼,多了几分凝重沉稳:“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不如云儿你帮帮我吧。云儿,你相信你的记忆吗?”
云薇完全想不通顾怜为什么思考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很奇怪的问题,她垂眸看着顾怜,漆黑的双眸不见任何光彩,她道:“当你开始思考它的时候,你就已经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