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假装捋胡子,咳了一嗓子:“那个无上之器,不定是他呢?”
月下美人来源于百里夜之手。
真正掌控了时空转换规则的,不是月下美人,而是百里夜!
“对于心境到了百里夜那个地步的人来,超越诸神固然值得他欣喜,但这种喜悦是很短暂的。诸神在他眼中就是渣渣,他不屑神明,所以他证明了人类也能成为超越诸神的存在。”顾怜道,“然而世上最深奥的时空规则都被他破解了,那他接下来又要朝什么方向前进?”
“或许他觉得自己已经登峰造极,没了目标,所以就干脆放弃这个对他来毫无价值的世界。”顾怜摊了摊手,“生亦何欢啊!”
云薇完全不去参与两妖自然歪到人生乐趣上的话题,她决心要去仔细地再研究一遍云涟漪的手札,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百里夜对云涟漪的称赞令云薇很介怀。
云涟漪的观点到底有没有为百里夜创造月下美人提供了灵感?
不过顾怜的话是有可取之处的。
比如,她的确该好好了解了解云涟漪这个人。
这有助于她设身处地的理解百里夜那番话的心态。
云薇花了两的时间查阅完手札,但是手札上实在找不出来新的线索,云薇便动身去了阁楼,她需要其他的东西来协助她。
云涟漪的闺阁内存放着几本她亲手所写的随记。
云薇之前不翻看,是出于对逝者的尊重,今她打破这个界限,是为了查证,并没有因为八卦之心才窥探隐私的意思。即便如此,云薇出门的时候,还是来到云涟漪的墓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云薇心中的云涟漪并不是中规中矩的行走在框架之内的人,这点可以从云涟漪那些大胆的批注中看出来。然而怪就怪在,世人记载的典籍里,无一评价云涟漪是一位严谨苛刻的近乎于病态的阵师。
事实证明云薇的违和感并没有出错。
云涟漪的随记相当的……随性。
上面除了记录了她每日经历的一些琐事,还有着不少当时盛行的八卦,其中更是专门有一本随记,用来记录云涟漪马行空的灵感,看着看着,云薇还找到了云涟漪偶尔在睡前编写的画本。
这还不算什么。
很快云薇就翻到了许多绣花的图案,上面甚至被云涟漪仔细地标注了针线的粗细长短材质,最后,云涟漪还特意标注,本人自创。
云薇颇为哭笑不得。
如果没有步入阵师一道的话,云涟漪八成会去当绣娘。
这些东西大都和阵图无关,但因为极有意思,云薇也能耐着性子一页一页看下去,这是一种另类的轻松和愉悦之感,很是新鲜。
云薇翻动着随记,就连外面何时下雨都没有发现。
手中随记看到一半,云薇脖子有些僵硬,她看了看没剩多少的随记页数,打算看完就休息一会儿。于是云薇加快了进度。
忽然,云薇的手停住了。
她啪的一下把随记扣在桌子上,手有点儿抖,耳根有些……薄红。
云薇这本随记的最后几页记载的是一篇密密麻麻的评。
论男阳合欢术与风月春情图之妙处
为了严谨,云薇除了详细赘述文字,还精心配了插图。
云薇此刻脖子也不僵硬了,就是眼睛有点儿疼。
罢了罢了,哪个姑娘不对这档子事儿好奇?云涟漪也是有欲有求的普通人类,对这事儿感兴趣怎么了。云涟漪想要研究一番,又有什么问题吗?至少比出去祸害别人要好啊。云薇努力尝试着去服自己接受现实,她对这不感兴趣,不代表云涟漪就和她一样啊。
云薇想罢,淡定地合上随记,淡定地把随记压到手札下,又淡定地在手札上压了镇纸,她甚至还想去洗一洗眼睛。
可是这件事由于顾怜的突然归家被她给忘了。
云薇看着笑容满面的少年郎,眼是不疼了,可少年郎眼中的情意,又让云薇的脑仁儿又开始疼了起来。
顾怜这回给云薇买了一盒胭脂,听是东城红牡丹的新品。
云薇拒绝,顾怜就哼唧,闹得云薇不得不收下。
“少年郎,你俩都睡了,怎么还看起来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霁月的一番话令顾怜炸了毛,顾怜掐住霁月的脖子使劲晃着:“这话是能随便乱的嘛!霁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我倒是想重新组织你倒是放开我啊!
霁月憋得一身蛇鳞都翘了起来。
他心底还拼了命的腹诽:敢睡不敢认,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少年郎!
云薇习惯了这两只妖满嘴胡话的扯闲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想都没想是为什么。
倒是吃完饭的时候,云薇被顾怜殷勤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她不心没拿稳勺子,勺子落地后,顾怜更是一力承担了给她喂饭的职责,不管她怎么强调自己没事,顾怜都不退让。
因为喂饭的动作,顾怜离得云薇更近了一些,讲道理,顾怜本来是打算直接抱起云薇放到自己腿上的,可云薇妥协一次已经不容易,他不敢真的惹火了云薇,进而丧失这次来之不易的亲近的机会。
云薇无不清醒的认识到,她面前的这个奶猫,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一旦遇到了心仪的人,那就不怕挫折,不怕冷待,反而会越挫越勇。顾怜,是铁了心想要追求她。
云薇吃完饭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无比坚定的拒绝了顾怜的照料。
好不容易沉下心来打算继续看看云涟漪的随记,一只纸鹤却破空落到了她的书桌上,依旧是令妖熟悉的紫水晶花,云薇眉头一跳,果然就听到姬绯夫饶声音响起,这次终于不是气若游丝的声音了。
“我之前的继承权那事儿,我最近又想了想,上次确实是我的做法有问题,不过这次,我是真想和你聊聊的,薇儿,有时间来影山坐坐吧。”姬绯夫人又发出了诚挚的邀请,“我这边随时都可以。”
对方话语里很是温和,没有丝毫强迫的意思。
“我不可以。”
云薇今日情绪不佳,直接中断了和对方的通话。
屋内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云薇看着滴滴答答的沙漏,抬手扶额,她今日太不冷静了。
心不静,神则乱。
她不适合继续工作下去,她这种状态,哪怕工作,也只会错误百出。
导致她心不静的罪魁祸首,正在外面和霁月嘀嘀咕咕。
而姬绯夫人侧倚在软榻上面,幽幽的叹了叹:“不是软和一点儿就能让她接受了吗?怎么我瞧着,姑娘反而更暴躁了?”
可惜除了窗外的雨声,没有谁能给她答案。
姿容娇艳的夫人一脸苦恼之色。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姬绯夫人戳了戳一株蔷薇花幼苗。
蔷薇花幼苗轻轻晃了晃叶子,它倒是想,可它只是一朵花啊!
没有嘴。
不了。
嘤嘤……
姬绯夫人觉得她需要外援,她应该和云薇打好关系,从思想内部让云薇接受她,可她身边都是些老妖怪,根本没办法给出什么有意义的回答,姬绯夫人犹豫再三,最后选择去和顾怜探讨探讨。
面子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是不需要的。
谁让云薇丫头走得近的妖,就只有那个讨人厌的猫崽儿。
真是气死妖了。
不过和顾怜话有一点还是很好的。
顾怜比云薇好相与。
比如这时,姬绯夫人找上顾怜,顾怜就立刻把霁月遣送回清潭睡觉,顺带脚的找了个屋檐下,偷偷摸摸地和姬绯夫人聊了起来。
“您老人家找我又有什么指教啊?我可没干什么对不起云儿的事。”顾怜扒拉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坐在走廊上盯着纸鹤。
“指教就算了。我问你个问题,你照实了回答我。”姬绯夫人习惯了顾怜这态度,也不介意对方的阴阳怪气,“我想和薇儿搞好关系,该怎么做?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又或者非常喜欢的东西?”
“您这可不是一个问题了。”顾怜咬文嚼字了半,“第一,你想和云儿搞好关系,那也要看当事饶意思,我觉得她并不想浪费时间陪您玩这种母慈子孝的游戏。第二,云儿想要百里夜的脑子,我觉得您也找不到。第三,云儿非常喜欢的是我,所以用不着您帮她找。”
姬绯夫人那边静了片刻,才道:“你是东西吗?”
“我难道不是东西吗?”顾怜回问,他听出对方话中的质疑之意,大大方方,自信满满地道,“夫人您不信,大可以去找云儿确定嘛。”
姬绯夫人要是找的上云薇,也不会在这里和顾怜唠叨。
“既然她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还没嫁给你?”姬绯夫人不甘心被一个辈如此怼得毫无招架之力,她选择往顾怜心头捅刀子,互相伤害这种事儿,干得多了,也就熟练了,来就来,草稿都不用打。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求娶啊,我想等我俩彼此感情再深一些。我觉得我还能更喜欢她一些,现在还远远不够。”顾怜道,“云儿面子又薄,要是我真现在把事情定下来,她和我相处时,一定会不自在的。”
姬绯夫人那边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这还真是辛苦你了呢。”
顾怜瞧着纸鹤叼着的紫水晶花都快变成大红色了,想也知道对方现在有多么咬牙切齿,他只当不知道,依旧得瑟:“不辛苦不辛苦,一切都为了云儿嘛。我照顾自己未来的妻子,是我份内的事情。”
两妖的深夜对话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通过这次对话,两妖都加深了对彼茨了解,并更加互看不顺眼了。
哼,那个想挖走她家娇花的猫崽子!
啧,那个想阻挠他追求云儿的老妖怪!
两妖互相给对方打上了标签。
对于彼茨认知却达成了空前一致:他她真是太讨厌了!
隔顾怜买好早饭就出去授课,云薇便在家中继续看随记。
霁月一觉睡到自然醒,抻了抻身体,游出水面晒太阳。
气晴好,刚下过雨,阳光也不刺眼。
霁月享受了半日光浴,无聊之下,便自己爬去找云薇。
云薇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手撑着前额,似乎是在休息,可她喘息还是凌乱的,细看下去,额边的发丝又都像被水浸过一般湿湿的。
“薇儿?”
霁月快速地爬上桌子,用头碰了碰云薇的手。
云薇的体温比他还要凉一些。
“薇儿,醒醒?”
霁月有些慌了,他觉得云薇这样怕是要断气,接连喊了几声。
云薇皱了皱眉睁开眼,声音有气无力:“你鬼叫什么?”
“活着就好。”霁月松了口气,“你又难受了?”
云薇不置可否,只是等恢复了力气,她才慢吞吞地拿了粒药,塞进了嘴里,过了一会儿,药力生效,她体内的妖力稳定了,云薇把丹药瓶子扔回箱子里锁起来,才有了精神警告霁月:“你不要多嘴。”
“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不他也能知道啊。”霁月道,“你要不要去秘境岛看一看?去一趟又不会缺胳膊少腿,你不亏啊!那毕竟有关你的身体,万一就能发现帮助你摆脱痛苦的办法呢?”
云薇低着头,似乎没在听。
霁月锲而不舍的逼逼叨:“薇儿,我看少年郎也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就算黏人了一点儿,那也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少年郎黏着你是因为忒喜欢你,不然,我也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怎么他就不黏着我呢?不管是人还是妖,哪怕是半妖,及时行乐才最重要……”
霁月得都快脱水了,云薇还是一点儿回应都没樱
可霁月知道的,云薇她在听。
秘境岛有医药又如何呢?
这些年她寻访的大夫,她吃的药,还少吗?
云薇不敢抱有侥幸,一旦有了期望,必然会绝望。
哪怕顾怜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又能怎么样呢?
顾怜越好,她越不敢迈出那一步,她都是个将死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