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两个下人和管家用一个竹帘捆了捆江老爷的尸体，七手八脚匆匆抬到冰室里。冰室舒怡和粟粟早就等在那里。把人摆好，舒怡就开始给亲自父亲梳洗，更衣。一旁的粟粟点了好了桐油，用来软化尸体的关节处，便于穿衣。两个人配合的很好。穿好衣服，粟粟带上口罩，又递给舒怡一个，然后拿着坩埚出去熬了一大锅水银进来，给尸体灌了下去。为了防腐，应该是快咽气的时候，喝下去效果最好。可是当时怕人知道，也不知道这样效果能不能好。江老爷何时能下葬这事还不知道，所以舒怡还是有些担心。

一切收拾妥当，粟粟指了指外面。舒怡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冰室。

冰室外，不谶已经到了。舒怡带着不谶右转，进了一个假山。而粟粟则身形一躲，躲在暗处，防止有人偷听。

这假山有一处机关，下面是一一个暗道。借着天然溶洞可以直通泗水城外的入海口。这当然是只有舒怡知道。溶洞里面大的孔洞，被修成了若干个密室，十分精巧，都是江老爷和舒怡两个人亲自勘察后设计的。这些工匠在修好以后，都被江老爷秘密地沉死在东海里。

不谶震惊了，“妹妹，江府还有这样的地方？”

“跟江府一起修。”舒怡点点头。望着哥哥惨白的脸，她有些心疼了，显然是在屋内偷偷哭过了。

“哥，若是陈国屠城，咱们就从这走，出海，取道其他港口，再折回金汤池。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唉，怪不得回来不见鸢儿，有外人在，我又不好多问。听下人说你打发了两人去金汤池了？”不谶心中明白妹妹怕是已经有谋划。

“不伤天**漫，见不得血腥。鸢儿尚幼，却睚眦必报。还是让他们先走吧。”舒怡寻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倒是有。只是…”舒怡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若是陈国和平接管，还望哥哥去求一门亲事。”

“什么？你要嫁敌人？你这么做不等于让我去投降卖国，受千夫所指，被人唾骂吗？况且，那人是不是良人，品性如何，是否有什么残缺，你都知道吗？”不谶本来就是因为父亲的去世心神不宁，急火攻心。现在一听妹妹这么说，气得眼冒金星，血流倒涌，差点没站住，扶了一下八仙桌，才好。他跌坐在椅子上，内心酸楚，语气转而悲凉。“是，哥哥太没用了吗？”

舒怡含泪继续说道，“哥，我们本就是被人撵出来到乡下的。弟弟妹妹去了大伯父那，我真怕被人难为。况且，二伯父一家也不是好惹的。我们也跟着逃难，会被这些仇人看清的。我知道，因为家中那些不成货的东西，大伯父一直想要寻个机会。我们就是他的机会。”舒怡把眼泪憋了回去，耐心地劝了起来。“我让鸢儿带了封信给大伯父，我们便是他的钉子。”

“你是说我们先假意归顺，然后伺机揭竿而起。”

舒怡点点头，“泗水城本就是齐国的土地。因为内乱，现在丢了，你觉得齐王会同意吗？如果打回去，没有这么多兵力。要是不同意，就是言而无信。”舒怡可以肯定，大伯父一定会去跟齐王进言的。

“身前身后名，我倒是看得不中。只是，陈国上至王，下至臣会同意吗？”

“为何不同意？不费一兵一卒接管这里，还给其他郡怀柔的表象，减少阻力。”

不谶沉默了，也明白了妹妹心意已决，其中诸多问题已经思量好了。但他还是不甘心让妹妹羊入狼口，摇了摇头，“怡儿，哥哥不会同意的。”

“若是你不同意，我便自己请媒婆去说亲。”

“你非得这样吗？”不谶还是不情不愿，又一次询问。

舒怡坚定地点点头，有些想法有些理由她不想说。

“好吧，我去试试吧。”不谶真得觉得有些累了，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家中的钱财花不完，弟弟妹妹也没必要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而她非得掺和这一团乱麻，想到这，不谶隐隐有些猜到了些什么。他也清楚妹妹不想说，不愿说的，是一定不会说出来的。他拦不住，也不愿意看妹妹受伤。

“哥。你为什么要把那两个外人捡回来？”舒怡的问话打断了不谶的思绪。

“没有，只是有点奇怪。给他朝的贺礼，礼单早就呈报上去了。如今，都被海盗打劫灭失，两个人竟然很淡定。”

“你是说假借送礼，实则另有隐情？也是，按照脚程，半路上肯定知道战败割让土地一事。要么，以这事为借口，取消送礼。要么，他们应该出海直达齐国其他口岸，饶过这里。况且，国已乱，盗寇更加肆无忌惮了。”舒怡赞同哥哥的观点。

“我已经吩咐了手下，对这两个人多加留意。”不谶点点头。

泗水城本不与陈国接壤，而和纪国接壤。纪国人多富足，所以不愿惹是生非，关系也算是融洽。纪国在泗水城中本就是有据点的，但是多为了齐国和纪国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存在的，也没生过什么事端。所以，江家也不愿意破坏了规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这次纪国公子的到访，却引起不谶的注意。不谶明白陈国的行为，无异于跟纪国宣战，更加担心泗水城的局势了。

“哥，不要担心，我们随机应变。纪国安排人到这里本就是对的。若是必要我们可以把他们送给陈国人。”舒怡安慰道，看见自己有些说通了哥哥，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也是赌一把，只是这个赌只能赢不能输。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家常话，又不敢耽搁太久，怕外人发现。于是，一前一后离开了假山。

江府客房里，右玄拿着小说打发着时间，正有些无趣。昏昏沉沉间，房间窗户吱吖的一声开了，纪羽穿着夜行者翻了进来。

他赶紧从怀中掏出绢布，是一副泗水城的地图，已经把几个重要联络点给圈了出来。

“可曾有人跟着你？”右玄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的，公子。”

右玄倒是不意外。今夜临时这么做本就是试探，这世道谁又能相信谁？

“明日，还是原计划，正大光明进联络点。反正过几天，这个泗水城姓什么还不一定呢。我知道不谶这个人最讲忠义了，说不定，他会做出一些揭竿而起，反抗陈国的举动来。我们就是要让他知道，来这里是因为纪国也要备战了。这样他必然跟我们一条战线，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又怎么会察觉到。”

“倒是有一事，管家和下人今夜都鬼鬼祟祟的。”纪羽有些不解。

“明日府里的下人怕是要少了两个了，你注意下面孔就会知道。我猜江老爷人没了，又怕镇不住场子，会多生事端，只好秘而不宣。这个江家大小姐真是个狠人啊。我让你不要探查多管，就是怕江舒怡起了疑心对我们下黑手。”右玄合起小说认真的说，“若是有人问起江老爷，你也要说，只是大病卧床而已，气色一天比一天好。我们是要拉拢不是要对立。”右玄盘算着，若是早日归国，还得把人藏在队伍里，要挟不谶放行。所以特意嘱咐了几句。

右玄换个姿势，躺了下去。脑海里一直在这段时间的事情，突然就闪现了下午哭红眼的舒怡。这个姑娘也真是有趣，只可惜是个齐国人。若是纪国人，他一定是要讨回家。他的王妃也该是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才能替他分忧解难，与他匹配。

或是整日奔波，没有好好休息过，右玄翻了身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