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诗影求助了章嘉森的众多好友,多方打点,沈梦昔也求助了林跃升,最后得知章嘉森的确是被政府抓去,沈梦昔一时也不清楚这位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那些学校里都给学生们讲些什么,仅仅知道他是玄学专家,还是宪法专家。
章嘉森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对事物一旦有了自己的观点,就很难改变,比如,他坚决反对妹妹再婚,他行文必用文言文,所著所有文章,都拒绝白话文,对于妹妹用白话文翻译《福尔摩斯探案集》,干脆不屑一读,——跟说话一样的东西,还叫什么文章?
也是个很强势霸道的人,他前次对沈梦昔发难,也是因为她脱离了他的安排和掌控,走了一条他不认可的路。黄诗影本是很优秀的才女,婚后生了两个孩子,每天忙于家务,闲时就帮章嘉森整理文章,协助他的公务,完全没有了自我。
但章嘉森对于妻子又是绝对的忠诚,时下很多文人借着爱情自由的名义,广交女友,他却独守黄诗影,从无绯闻。
黄诗影从沈梦昔处获知丈夫下落,又和章嘉璈一起多方斡旋,宝山章家送来一万大洋,用于打点。黄诗影眼泪扑簌簌落下,兄弟和睦的好处此刻体现无遗。
后面的事情,沈梦昔没有过多参与,她把侄子章本道接到家中,这孩子只有四岁,顶着这样一个老气横秋的名字,沈梦昔一看到他就想笑,平时就喊他大宝。不用问,这个名字肯定是章嘉森取的,而小宝的名字章乐陶,应该是黄诗影取的。
家里多了一个章嘉瑀,又多了两个小孩子,加上多雇佣的一个佣人,每天都热闹非凡,阿欢最开心了,这孩子有些天真,他相信自己只要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会喜欢他,也对他同样的好。而且,他把别人是否喜欢他,看得很重要。
“儿子,别人不可能都喜欢你,而且,别人是否喜欢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爱自己。”
阿欢并不十分理解她的话,依然如故。
这天,沈梦昔带着小宝,去云裳服装店,她把小宝放到小推车里,给她一个玩具,让她自己玩。开始查看当月账目。
看到一半,丹尼尔来了,他拿出一本圣经给沈梦昔,劝她信奉基督教。沈梦昔哭笑不得,“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个?我什么都不信。”
“你要信!”丹尼尔认真地说,“你信上帝,我们才能在一起。”
沈梦昔惊呆了,这个人在说什么?
“你都知道了,我没有结婚,没有女朋友,不跳舞不吸烟,只要你信上帝,我们就立刻去教堂结婚!”
沈梦昔拿起账本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谁要和你结婚!”
丹尼尔被敲了,也不生气,看着沈梦昔的办公室所有物品摆放井井有条,十分的开心,“上帝让我们在一起,你看,我们都喜欢把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丹尼尔,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离婚后我没打算再婚,只想和儿子一起生活,你那么优秀,一定可以找到合适你的伴侣。”
丹尼尔有些沮丧,他坚持把圣经留了下来,“我是真诚的!”
沈梦昔点点头,安慰他,“是我没有福气,你人真的很好。”
“你喜欢那个王将军对吗?”
沈梦昔摇摇头,“连你也信小报消息!”
丹尼尔连忙摇头,“我当然不信。”
“快回去吧,说不定已经有人牙疼得受不了,等着你的诊所门口了!”
丹尼尔听了,也有些着急起来,“你一定要读圣经!”,然后急急忙忙就走了。沈梦昔摇摇头继续看账本。
小宝已经习惯了海伦的外国面孔,见到丹尼尔也没有紧张,冲着门口喊了一个字:“毛!”
沈梦昔乐了,“毛。”
陈阿梅非常喜欢小宝,把她推到门口晒太阳。
刚看完帐,章嘉蕊来了,“姐,我来了,你带小宝回去吧。”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们同学一毕业只有我和李文馨工作了,其他人都在四处找工作,有的都回家准备嫁人了。我姨娘天天都夸你呢。”
“你的确是帮了我的大忙。”沈梦昔摸摸她的头。“我带小宝回家吃东西,二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困,这段时间我们互相帮助吧,你有时间多去二嫂那里看看。”
“知道了!”
门上的铃铛一响,一身军装的王守卿进来了,沈梦昔连忙请他到办公室坐下,又给章嘉蕊和他做了介绍。
原来,王守卿是来上海公干,特意过来和沈梦昔道歉。
“我们之间如果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当初是我要跟你去哈尔滨的。”
“不,我记得是我主动邀请的。”
两人回忆着当初的谈话,最后都笑了。
“没有关系,我已经想开了,最初一周很是抓狂,甚至觉得自己声明尽毁,呵呵,其实,人活着不可能一点腌臜不沾染,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说好。心中清明,别人要如何,随意了。”
“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想必嘉森兄很生气,他的脾气我知道。最近他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也在想办法。虽然见不到他,也传不了话,但知道他只是在警备处被软禁,没有受罪,你们放心吧。”
沈梦昔非常感激,总算是得到了确切一些的消息,她连连对章嘉蕊挥手,“去去去,去告诉二嫂!”
章嘉蕊也很激动,“哎!”了一声朝外跑去。
“我看了你的译文,很好。以前真是小看了章小姐,我细数,你至少精通英法德俄四种语言。冒昧问一句,那个梦昔,是不是就是你?”
沈梦昔眼眉一挑,“哦?怎么会这么问?”
“我注意到了几个习惯用词,还有就是,留学归来的女性太少了。”王守卿笑着说。“那个新世界描绘得真好。”
“瞒不过你的法眼。”沈梦昔也不否认,给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加几颗糖?”
“什么都不加。我喝清咖。”
两人各一杯清咖,相视一笑。
今天,注定是个只有访友,却无顾客的日子。沈梦昔听到店外门口一个女声在逗小宝,“好漂亮的女娃娃!小手小脚的真可爱!”
她注意到王守卿听到声音,脸色变了一变,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顺着打开的办公室门,朝外看去,只见陆晓眉推门而入,看到王守卿也是一愣,刚刚逗弄完小孩子的甜美笑容一瞬间都消失了。
“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来道歉。最近连累了章小姐。”
“我也是来跟章小姐道歉的。诗哲说我的花销太大,影响到了章小姐的儿子。”
沈梦昔把办公室里最后一把椅子让给陆晓眉,喊陈阿梅拿个圆凳进来,王守卿见此就要告辞,“既然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以后的军服加工还是照旧,那我就告辞了。”
“我不来,你也不走。那咖啡还是新的,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了呢!”陆晓眉坐下来,端起王守卿的咖啡,嗅了一下。
沈梦昔笑着又冲了一杯咖啡,陆晓眉加了双份的奶和糖。
王守卿还是告辞了,沈梦昔看到他在门口,摸摸小宝的脸蛋,和她说了一句什么,小宝笑着挥舞双手,非常开心。
陆晓眉也看到了,眼里有一抹无法描述的情绪。
“我们说我们的。”陆晓眉起身去关办公室的门。
沈梦昔制止道:“不能关门,我要随时看到小宝才行。店员在门外,什么都听不到,有事你就快说吧。”
陆晓眉点点头,“似乎我今天不应该来,一是显得我很无理,二是也搅了你和守卿的谈话。”
沈梦昔不置可否地笑笑,啜了一口咖啡,“尝尝咖啡吧。苦中带甜应该不错。”
陆晓眉喝了一口,“嗯,这种不是现磨的咖啡,味道也不错。我不同你,我嗜甜,不能吃苦。”她看看服装店,又看看办公室的布置,“你是家中嫡女,有八个兄弟疼你,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还是自己比较可靠。也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
“我母亲就说我,有着全国女人都羡慕的婚姻不要,非得离婚找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她自嘲地笑,喝了一口咖啡,“我加了两块糖,可还是苦。你的不苦吗?”
“苦。提神醒脑。当我想吃甜食时,会直接吃糖。”
陆晓眉听后想了几秒,笑了,露出的牙齿微微发黄。她发觉沈梦昔的目光,不自然地闭上了嘴唇。
“你知道吗,我不羡富贵不慕荣华,只要一个安乐的家庭,如心的伴侣。父母替我选择了守卿,我也以为自己找到了全国最好的男人,谁知,只落得终日孤单,没有人可以讲话,每天强自欢笑在人群里混。现在嫁给诗哲,他也是两地奔波,不能陪我。凌素的话是对的,男女之爱一旦成为夫妻,就会慢慢变成怨偶。”
“你可以跟去北京,那样就不必分开了。”
“不,我不能去北京,那里的气候太干燥,皮肤瘙痒的难受。并且我犯病的时候没有睿文的按摩,要死掉的。”
“你可以用凡士林涂抹皮肤表皮,北京也有很多高明的大夫。”
“你是在怪我,让诗哲奔波辛苦吧。”
“并没有。只是奇怪,你又要花钱,又要人陪。”沈梦昔直视陆晓眉。
“我不需要钱,我需要的是一个理解我,关心我,欣赏我,爱护我的知己,我要的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不是这样柴米油盐的粗俗……”
沈梦昔看着她自怜的样子,忍不住说:“人生可不是只有风花雪月,而且人是要学会独处的。毕竟生和死都是独来独往的。许太太有那么多才艺,独处应该是不难的。”
“不,你不觉得,画画的时候旁边有人观看,你才会超常发挥吗?”
沈梦昔摇头,不能理解,“我做自己的事情一般不喜被打扰。”
“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怕寂寞,怕孤单。”她悄悄打了个哈欠,然后笑了,“本来是想和你吵架的,没想到变成这样。”
“那是因为,我们之间并无吵架的理由。”
陆晓眉深深点头,“的确是这样。阿欢也许是诗哲唯一的孩子了,你们要好好的,有困难来找我们吧。”
沈梦昔哑然失笑,“谢谢,我们很好,没有什么困难。许太太也保重身体。”
小宝有些饿了,哼哼唧唧地被陈阿梅抱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顾客。
陆晓眉看看手表,站起来告辞。
沈梦昔接过小宝,送她到门口,陆晓眉回身又摸摸小宝的脸蛋,走到路边的一辆车边,驾驶位下来的是翁睿文,他绅士地冲沈梦昔点头致意,给陆晓眉打开车门。
两人驾车离去。小宝嗷的喊了一嗓子,沈梦昔回过神来,“吃吃吃,祖宗!马上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