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嘉蕊从那次哭着走后,再没来过沈梦昔的家,但是她依然到云裳上班,只是近期没有任何新的设计图稿。
沈梦昔将陈阿梅提为店长,店面业务她全权负责,加工方面,和章仲善直接联系,财务上,沈梦昔定期查账。
近期,沈梦昔已与一位南阳归来的服装设计师洽谈,他在设计上的简洁干练深得沈梦昔认可。
这天,章嘉蕊和黄姨娘掐着时间,在晚饭后,来到沈梦昔的别墅,章嘉蕊脸色胀红,似乎很不情愿来此,是被黄姨娘硬拉来的。
沈梦昔照旧让阿青上了茶点,客气地请她们坐下。
沈梦昔理解她们母女的心理,黄姨娘名义上被章父宠爱,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其实不过是伺候他的丫头,她个人没多少私产,儿子没什么建树,一直在章家众多出色的儿子垫底,还是个怕老婆的。二姨娘最近被章嘉森接到上海养老,让黄姨娘更加没有安全感,她担心章父一朝死掉,她就彻底悲惨了。
章嘉蕊长得像黄姨娘,性格也像。即便在大学读书几年,仍然不能真正独立,骨子里还是处处祈望男人的照料,不知道受了谁的影响,她认为爱情至上,或者说她自己的爱情至上。她误以为姐会同母亲一样,容忍她,所以见到王守卿时,便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只能说,有些人基因里就带着某种习性,任你是谁也改变不了。
黄姨娘期期艾艾,说自己母女是来道歉的,希望小姐大人大量,不要记恨,以后还要亲密如初。
沈梦昔淡淡地笑,“当然,嘉蕊怎么说都是章家的女儿,谈不上记恨。”
章嘉蕊听着她的话,忽然哭了,泪涕齐下,她察觉出,这个姐姐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待她了。她曾去找过两次王守卿,都没有见到,后来更被章嘉莉训斥,扇了两个耳光,声称如果她再给章家女儿丢脸,就亲打烂她的脸。
章嘉莉虽已嫁人,但婆家敬重章家,依然允许儿媳在服装厂工作。章嘉莉孕期依然来往工厂,管理监督,虽然辛苦,但获得婆家的尊重,又得沈梦昔倚重,经济独立,人格独立。听闻小妹的蠢事,大发雷霆,连自己的姨娘都没放过,一起痛骂一通。亲自来跟姐道歉,没想到姐只是一句带过,“事情过去了。”章嘉莉心难过,姐面上轻描淡写,不责骂不怪罪,但是以后不会再待她们亲密了。
章嘉蕊见过了王守卿这样的人物,已经看不上普通的人家,那些年轻的没有成就,有成就的已经不年轻,想来想去还是王守卿最好,她自觉长得比姐美丽很多,可是为什么守卿哥哥偏偏都不看她一眼呢,一定是因为姐有势力强大的亲哥哥,还有大量的嫁妆的原因,否则自己一个黄花闺女,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呢。
思及此,她哀怨地瞪了自己的生母一眼,心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托生到母亲的肚子。
能做正室,谁想做姨太太呢,可是,大上海的姨太太比蚂蚁还多,也没见到谁被唾弃。父亲和几个哥哥都极力反对她做姨太太,这次就是她的亲哥哥和亲姐姐要求母亲带她来给姐道歉的。
恍惚,也不知道姐说了什么,就被黄姨娘拉着回去了。
19年6月,济民医院正式建成,林跃升任院长,沈梦昔任副院长,负责日常事务管理,还有一位鞠副院长具体负责业务工作。同时,济民医院也成为上海医学院的医学生实习基地。
按照国的习俗,医院开业没有放鞭炮,来宾也只是送了牌匾和花篮,林跃升在医院大门口揭开了红色幕布,又讲了几句救世济民的话,让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就带着众人到医院各处参观,并宣布,医院每月会免费治疗个贫困病人。
第二天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济民医院的开业消息,结果医院大门口一下子聚集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病人穷人,门卫慌得报告沈梦昔,沈梦昔亲自下楼来,安抚病人排好队,每个人都不会被抛弃,她回身命助逐个登记,首先挑选个病情最为严重的病患收治,其他的交由门诊大夫初步看诊。
其实,大多数人只是营养不良导致的疾病,收治的个患者,有一个是大腿骨折,没钱看病,在家里苦熬着,骨头都长歪了,需要打断重新接骨,还有一个是眼病,一个是严重的痢疾。
她的助就是高校运动会上哭喊加油的东大女生,名叫楚凌云,她刚刚毕业,家乡再无亲人,沈梦昔联系上她,请她来做助,楚凌云立刻答应。
济民医院收治贫困病患的举动,引起轩然大波,更多的人涌向济民医院,申请治疗,报上有人赞叹林跃升关心贫民疾苦,但是更有人声称再不去济民看病,他们不屑于贫民同一个医院看病,以免降低了身价。
导致济民医院开业半月,除了那个患者,只有寥寥几人来看诊。
林跃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响,要沈梦昔立刻赶走那个已经住院治疗的患者,被沈梦昔拒绝,“大哥,医者仁心,我们开办医院的目的是什么?是盈利吗?你盈利的行业有很多了,现在的状况只是暂时的,相信我,很快就会度过的。”
林跃升勉强答应。
其实沈梦昔心里也没底,她没想到此时人们等级分明到如此地步,费尽心力创办的医院,萧条至此,也是心力交瘁。
月初,沈梦昔又收治了个贫困患者,一个是宫外孕的妇女,一个是小儿肺炎,一个是被铡刀切了两根指的农民。
宫外孕的妇女送到时,已经休克,裤子上满是鲜血,她的丈夫颠倒四地叙述,妻子怀孕两月,忽然大出血,说左边肚子疼,吐了两回,后来就疼晕了。
沈梦昔与妇科的周大夫初步判断都是宫外孕,患者丈夫一听要打开肚子,吓得瘫软在地,认为医院要杀人,“你们给开几服药吃吃就行,不能剖开肚子不能剖开肚子!
沈梦昔头大,怎么解释他也不理解。
负责医院保安的是林跃升的下乔山东,他闻声赶来,沉声呵斥:“不治就走!”
患者丈夫立刻矮了下去,不再大呼小叫,低声哀求:“求求您了,我们没钱,她的血都要流光了,你们救救她!”
“那就听章院长的!她菩萨一样的心肠,给你们这些穷鬼免费看病,难道是专门害你的不成!”
那男人瘫坐地上,低声哀嚎,乔山东厌恶地踢他,“到一边等!”
男人乖乖地不敢出声,缩在术室外的走廊等候,与他同来的两个同乡也不敢吭声,一起坐在地上等候,摸摸地上的地砖,连大气都不敢喘。
术很成功,切掉了一侧输卵管,又输了他们同乡的00血液,推出术室,那男人一看妻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以为死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别哭,她没事,过一会儿就能醒。”沈梦昔对他说。
哭声戛然而止。
沈梦昔让楚凌云去买了些肉食,给他们吃,那个输血的乡民连吓带失血,此时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几乎瘫倒。
医院没什么患者,也没什么收入,但是医护人员工资照发,所以也没人有什么怨言,一起做术的周大夫,出了术室,逢人就赞沈梦昔医术高明,也不知道是真心佩服,还是拍马屁。
章父也被沈梦昔请来坐镇医科,每月工资200大洋,老爷子只需隔日上午来看个号,就可以回家,但是往往一天一个号也没有,楚凌云每天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午沈梦昔再拉着他回家,老爷子有些忧心女儿,但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时常控制不住的叹气。
这日,乔山东惊慌来报,说门口来了一队官兵,腰里都有枪,不敢阻拦。
沈梦昔从二楼看下去,张翰青正从汽车上下来,趾高气昂地走进医院。
沈梦昔叹气,让乔山东将人请到她的办公室。
张翰青整个人脱胎换骨,半年多时间,他似乎完全恢复了健康。
看到沈梦昔讶异的表情,张翰青非常愉悦,笑着伸出,与她握,“章小姐跨行业的能力,让张某佩服!”
“张司令请坐,您喝些什么?”
“不喝,我是来看病的!”张翰青气十足,“我要住院!”
壮得跟牛犊子似的,住什么院啊!
“不瞒您说,我已经戒断成功了!但是仍然担心身体哪里受了伤害,听说林兄开了医院,正好走个后门,来查查身体,休养休养。”
沈梦昔明白,张翰青与林跃升私交甚好,听说张翰青戒毒就是林跃升找的医生帮忙,那么此番投桃报李,也可以理解了。她点点头,给林跃升打了个电话,就收治了张翰青。
第二天,报上就刊登了某少帅成功戒毒,重新做人的章,提到了济民医院,当天下午就有人来医院探病,一时间,竟然有了车水马龙的感觉。
张翰青住了天院,医院逐渐收治更多患者,虽然多是感冒鼻炎之类的小毛病,但是毕竟得到了认同。
沈梦昔看着准备出院的张翰青,倒也佩服他,这种戒毒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扛过去的,想着这人也真是矛盾,说他软弱吧,这样蚀骨融心的苦他挨过去了,说他坚强吧,杀父杀子的仇人却不敢去对抗。
张翰青一看她眼神复杂,就知道她又在心底编排自己,“我怎么会给你会,让你枪毙了我!”说完有些得意的笑。
沈梦昔淡淡一笑,“祝贺你!”
“你不谢谢我?”张翰青挥一比划医院的范围。
“这个得大哥亲自谢你。”沈梦昔右向门口一探,“请。”
张翰青气得说不出话,“你撵我?我刚刚扭转了世人对济民医院的印象,你就撵我走!”
“司令大人,医院从来不敢说欢迎二字,只盼您再也不要来这里!”
张翰青被噎得转身就走,看到等在门口的齐副官,突然抽出枪指着他:“我当年交给你的任务,你是怎么给我办的!”
齐副官面如死灰,低头认命地一动不动。
“要杀人出去杀,别弄脏我的地面。”沈梦昔在后面说,“齐副官当年是一时激愤,因为我骂了张司令太难听,他才丢下我走的。我从没怪过他。”
张翰青恼怒地大步走了,齐副官抬起头,一磕脚,抬敬了一礼,转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