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寂发现有个把礼拜,妈妈都没有去姨娘家帮忙做事,问起来妈妈,只会得到“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的答案。
没过几天,舅舅从县里上来,在姨娘家落脚,姨娘喊了娘家姐妹去家里吃饭,聚一聚。
舅舅在公安局的工作原本就是姨夫一手张罗和提拔上来的,对姨夫,于公于私都是感恩戴德,“姐夫长姐夫短”,用嘴巴哄人。
开餐的时候,姨夫会象征性地看看众人,说,老二家怎么来少了一个?
这指的是花寂爸爸。
花寂妈妈会讲,开车,赶不过来。
其实,大家很清楚,托词而已。
也没有谁会很在意花寂爸爸是否到场。
一般这样的聚会场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花寂爸爸能不去就尽量不去了。
本身赚不到什么钱,收入低,再加上花寂爸爸确实做人差一点,脾气暴,不太拎得起自己的位置,喜欢在公众前表达自己的意见,又偏偏没有人愿意听他讲话。
往往,他一个人滔滔不绝的时候,别人都面面相觑不太好直接打断,只有花寂妈妈晓得姐妹们都是看自己的面子勉强忍住而已,只有花寂妈妈来出声制止花寂爸爸,可被人强行打断是花寂爸爸非常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可悲就可悲在,没有办法理解到,花寂妈妈只是不想让他像小丑一样唱戏惹人笑话,而是觉得打断他便是瞧不起他,敏感的自尊心又会作祟,容易恼羞成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场合又对花寂妈妈发脾气。
时间久了,是什么德行大家都很清楚,花寂妈妈的好几个亲姐妹,包括外婆,都很瞧不上花寂爸爸。
花寂其他姨娘家也不是说有钱有权,又不得不说运势不错。
除了大姨娘是官太太之外,三姨娘老公推牌炒股,很有心得,这些年闷声发大财,对股票把握了得,对内很听老婆话。
四姨娘家老公蹲在银行职员这个岗位上好多年,吃着公家饭,不说大富大贵,但是四平八稳,而且近几年还有些要论资排辈往上走的趋势,可谓春风得意。
花寂不羡慕这些,她羡慕的是四姨夫家有银行发的超市代金券,一到六一儿童节这样的日子,自己只能待在家里,四姨夫带着女儿,也就是花寂表妹,会去买很多好吃的,关键有几次还要绕路去一趟花寂家让花寂知道他们要去超市了。
花寂没有骨气的时候会想,如果他们能分自己一点就好了。
可四姨一家比较抠搜,又要让贫困的花寂知道,又一次也没有分过零食。
作为花寂妈妈姐妹而言,她们作女儿时条件都是一样的,甚至连脾气都很相近,却因为嫁给不一样的老公,命运也不同。
无怪乎人们都讲,结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的机会。
奇怪的是,三姨娘和四姨娘都不是很穷的家庭,可是她们都很想从姨娘连吃带拿,还责怪大姐一味偏袒老二(花寂一家)。
花寂会很疑惑,难道她们不是应该骄傲自己不需要被人这样救济吗?
对于大姨夫而言,他肯定是不喜欢花寂爸爸的。
老三老四和小舅子都是可以陪自己打牌的人,尤其是老三,特别有眼力见,会留意着大姐夫输多了便使使炸,或者放放水,总归是要让大姐夫开心才是目标。
而花寂爸爸从来没有这个意识。
甚至有时候在牌桌上,还会多嘴。
没钱输不起的人也没有底气上桌,花寂爸爸也只有在旁边看的份,可人家讲“观棋不语真君子”,花寂爸爸看着看着觉得不对了,特意强调说:“老三,你有个王不出,你出个小的干嘛?”
这样醒水,容易让牌桌上的人心生不悦。
坦白说,穷,真的不是让身边的人瞧不起的主要原因,说到底还是要会做人。
然而花寂爸爸把所有的白眼,不屑,甚至没人听他意见,全都归咎于不过是她们“狗眼看人低”。
他的错觉就是:如果不是国家社会改革发展,断了他的公家粮,他指不定活得比其他人都好,也不会沦落到没人待见。
在姨娘家吃饭,花寂特别喜欢去姨夫的书房待着。
整面墙的书柜,透明的橱窗,大部分的书都是《康熙王朝》,《曾国藩》,《大秦帝国》这一类官场政治类书籍。
花寂也不是完全看得懂,只是捧着厚厚的书会很满足。
姨夫家里的电视台,只要有得播,就永远锁定康熙雍正这些大帝的正史传记。
这让花寂从小就思考,并认为,姨夫多年在官场上屹立不倒的智慧就源自他对中国官场的钻研。
当她在书房里翻书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储藏室里淘宝。
回头要走的时候,没有人是空手的。
这一次,除了一些吃不完的菜可以拿回家,花寂姨娘实在不忍心看花寂穿着难看补丁的鞋子,各种找,终于还是给花寂寻出来姐姐的旧的运动鞋穿着脚上。
花寂终于可以不必再把自己的脚藏来藏去了。
另外,还有两盒高级咖啡豆,据说是姨夫喝不惯的东西。
咖啡豆就高级了,可惜要配上咖啡机器才有格调。
花寂在家倒饬来去,只能用铁锅来煮。
闻着喷香,满屋子都是咖啡味道,花寂特别喜欢。
可是,抿一口,太苦了,是无论放多少白糖都中和不了的苦,苦在嘴巴里一层一层穿透,根本无法与甜味相融。
花寂干脆就不要糖了,贪婪地品着香气,味蕾一点一点试探,接纳这种苦。
反正自己的人生嘛,注定要先吃一些苦头的。
喝了苦咖啡,晚上失眠容易睡不着,人太清醒了,那怎么办?
花寂干脆爬起来开灯学习,读例题,刷理科,或者背单词,记英语,她断不能忘记自己和师太的约定。
不知道是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用功起来了,花寂爸妈却不太相信。
深更半夜看花寂屋里还亮着灯,偷偷摸摸从阳台上望窗里看,要抓花寂做坏事;不然就是忽然打开房门,冲到书桌前想杀花寂一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让他们给花寂一分信任,真的太难了。
而她也不想告诉妈妈实情。
她没有说师太把她的位置挪走了,她怕姨娘又去给师太送礼,这么一个官家太太去为她的老师低声下气,花寂并不情愿。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靠实力把位置争回来。
不过,并不是努力就有一定有回报,如果下定决心想做好一件事就能做好的话,那就没有“天赋”什么事情了。
花寂的热情啊,鸡血啊,动力啊,这些都是够够的,可无奈看到课本的时候还是会要扶额。
苏娅和岑琳,又和平时一样绕着学校散步谈天说地去了。
花寂坐在座位上,逼自己看书。
越是看不会,越容易犯困,夜里不睡的弊端就在这里。
花寂干脆趴在桌子上,小眯。
忽然脸上被什么尖尖的东西戳了一道。
花寂起来一瞧,什么玩意,一个纸飞机,谁这么幼稚的吗?
这时,梁澈从旁边几组跨着座位过来捡,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飞错了。”
这可是被徐可儿捧上天的颜值啊,瞅着这份金城武的帅,花寂哪里还有嫌弃,而且立马困意全无。
张文丽在旁边,捡起飞机先花寂一步递了过去,“你是不是故意飞来的呀,飞这么准。”
梁澈还是笑,“没有没有”,接过去,又回头看了花寂一眼。
还是那种有毒的眼神,细品了品,花寂忍不住想,难不成他对自己有点什么意思?
这小心思,是不是一旦有了开始,就会很难结束?
此后,她的余光开始留意到,上课的时候,从旁边组,会传来一道道目光,就停在她的身上,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和苏娅嬉笑打闹的时候,身后也会有“深情”注视;
操场上集体活动,走到哪里,总能感觉到被关注。
是梁澈。
他什么都没明说,也什么都没多做,便让花寂陶醉于这样一份朦朦胧胧的感觉。
花寂觉得,梁澈是喜欢自己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有点喜欢梁澈了。
梁澈的物理成绩非常出色,于是花寂爱屋及乌地把物理排在了第一位,她幻想自己有一天物理成绩突飞猛进。
有一句话叫什么,“我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众人。”
在花寂的动力里没有众人,她要的是惊艳梁澈。
程献总能发现端倪。
“你前段时间拼英语,现在怎么了,老看物理?”
“没有,我最喜欢的就是物理。”
谁能相信一个物理不及格的人,说她喜欢物理。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会写的东西,花寂也只能问程献,班上人都知道徐可儿会拿着题目,主动去找梁澈套近乎,所以程献也会问花寂,“不如,你也去找梁澈?”
花寂想都不想回答:“不去不去。”
程献奇怪了,这么优秀的物理课代表,梁澈同学难道不值得被人求教?
花寂掩饰道:“因为我不是有你嘛。”
程献对这句话很是受用,有问必教。
这样的一段时间,对花寂而言很是充实。
她还从张歆送的笔记本里,挑出来一本新的拿来作日记。
写完作业以后,喝着苦苦的咖啡,熬着深深的夜,用笔写着甜甜的琐碎,记录自己和梁澈又对视了多少次,记录自己把梁澈当知心对象要说的话。
不得不说,因为梁澈,因为有了被喜欢的错觉,心底的枯井已经彻底翻腾成了泉眼,用新生,取代了荒芜与干涸。
这像做梦一样,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