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牙舞爪的夏,光与影都那么浓烈。
摇摇欲坠的秋,每一片凋零的叶都藏着心事。
时间不过,弹指一瞬。
整一季整一季度的萎靡,在花寂黯淡无光的生活碎片里没有轻重地自如渗透,使得没有活力的人愈加人没有活力。
这种没有活力倒不是完全没有来由。
该怎么形容呢,仿佛是之前那些见不得光的私隐里,总藏着点她和朱瑎之间似有若无的糖渣子,在某一个转角的遇见,某一次门里门外的对视,以往捕风捉影地次数何其多,现在就被反衬着何其少。
要说起次,还是秋末的一次。
依然是没有目的的乱晃,花寂和苏娅晃进临近宿舍区小花园,隐约听见有男女声在亭子里在说话。
这还只是听见并未瞧见人的时候,花寂就有种莫名的预感,她仿佛提前预知,能够猜到坐着是谁。
然后隔着些胡乱生长的枝枝蔓蔓,从柱子后面,浅浅只瞥见衣角的时候,她的心跳便紧张起来。
喔,是,朱瑎。
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漂漂亮亮的不认识的女孩子。
其实人家俩人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就是很正常的亲近的朋友坐在凉亭里聊天而已。
被惊动的人自然发现了氛围闯入者,他们都没有任何被心虚,像朱瑎他只是很纯粹地抬头看了一眼来人,眼神里没有躲闪,当然本质来说朱瑎也毫无应该表现躲闪的理由,再说校园是大家的,这俩本来就爱在学校走来走去没有目的的乱晃,朱瑎虽然大体不认识她们,但是确实也见得次数多了,不算什么眼生,也没有觉得这俩出现的有什么不合时宜。
所以朱瑎他当时哪里知道,自己多么无辜,在对方心里的一池春水里扔了多少巨大的石头翻起了多少风波。
因为这简简单单地一幕,对花寂来说,着实太震撼了。
对于偶遇朱瑎这件事,花寂本身应该是向往常一样喜悦的吧,但这一次她竟然生出一种,嗯,咱就是也不能完全共情与理解的一种,像极了情人之间的“背叛”感觉。
谁让这一次偶遇的不是当事人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人生呢。
而且严格意义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在朱瑎身边看到女孩子。
她大概是了解了一点朱瑎的家庭背景,和陆一诺他们定然是不相下的。作为相对来说的公子哥,他纨绔不纨绔,花寂不予置评,但是远赴异地被送来读书,肯定是离开了自己曾经的人物朋友圈的,那以前的圈子里身边多多少少是会有什么红颜蓝颜知己,这一点花寂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而在非常不客观又十分局限的花寂眼中,朱瑎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太好了,毕竟她每天所关注的朱瑎,身边的小伙伴永远是男孩子,而且这家伙即使不爱读书,也是规规矩矩在篮球场打球,要么就是戴着耳机沉浸式听歌迟到早退什么的,在他身边并没有什么莺莺燕燕,她压根想都没想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也可以说眼不见为净,她自动屏蔽了这些与风月相关的可能性。
她现在看到朱瑎和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坐着相约,即使是普通的聊天,也是不普通的刺激。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她看到了自己和那个身边女孩子全方位的差距。
这么久以来,她都沉浸在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泡沫梦境里,以至于她会很没有自知之明地把朱瑎看作是自己的暧昧对象,仿佛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得经营着暧昧,那现在就非常打脸了,这分明是自作多情。
这苏娅太了解了情况了,一下子就明白了。
此时多亏课铃救命般响起,给了回头就跑的花寂和苏娅一个隐藏假动作。
不然,这对于花寂扭头就走的行为还真有些添加了一份说不出来的尴尬和滑稽。
“花儿,花儿……”苏娅在后面追。
“……”
“花儿,其实他们……”苏娅还想安慰什么,解释什么,但气喘吁吁地也说不来。
“没事。”
还能听到什么呢
是听到一个自己想听到的借口,还是想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真实?
花寂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事可能该醒过来了。
可是自己不想醒,她又偏生不知道该做一些什么事情才能不醒呢。
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入了冬。
紧接着,入冬以前的许许多多的“捕风捉影”,在入冬以后,这些风啊,影啊什么的,就像全部瓦解或者冬眠了一样,啥也没有再继续发生。
是不是也因为入冬了,天寒了地冻了,所以大家都甚少出门,连教室的窗户也关地严严实实呢,什么都看不见。
就这么封闭起来也有花寂,她总是情绪不高涨。
“我相信有一天爱会回来
守护的天使只是暂时离开
当那个人朝向你走来
你抬头看天空的云彩
一定是天使美丽的安排
流泪的夜思考未来
还要多久才能释怀
你深爱的人最后却给你伤害
你像一个孩子迷失在人海
受伤的人终将明白
生命最苦是变化快
你深爱过的人否定了你给的爱
也否定了你对自己的信赖
每一个人都在期待真爱
一个人一个天使守护爱
寂寞流泪只是天使暂时离开”
直到她的复读机磁带里放出这样一首歌,她凝神听着萧亚轩的歌词,内心又翻江倒海。
她着实是想不通,为什么以前一直是两个人的无声电影,现在却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再有了?就像曾经那个逼真的勇敢的梦,为何后面一次都没有再梦见过呢?
她反复在心里想,有一天蛛丝马迹会回来吧?
她多么希望守护的天使也只是暂时离开吖。
所有的无病呻吟都是一个人的哎哟哎哟,这个世界依然在转,别人的生活依然风生水起。
就像她们班忽然开始流行起来一本“畅销”,大家都抢看的不亦乐乎那些懂事的优等生们则继续做优等生,心心念念的都是学习。
不不下的王雷呢,就纯粹像炫宝似的,在她面前拿着书翻来翻去,原本花寂并不太想搭理,但后来程献又抢过来和王雷在那拉锯了半天严重干扰了她的忧郁。
回头的时候,花寂看到那本书,顿时有了兴趣。
“给我。”
见她要,王雷和程献便不再抢。
这是一本韩国的青春言情,本来程献对此根本是不感兴趣的。
他只是纯粹看王雷在那里引逗花寂看不顺眼,没想到花寂心了,他便开始苦口婆心劝说。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毫无营养,你还不如刷刷题,要高考了,你心里有点数。”
就是忠言逆耳,花寂没听进去。
程献不知道,花寂真正感兴趣的呢也不是这书的内容,而是那本书的封面。
那书封面画的人物形象宽大的肥肥的带帽卫衣,一缕斜斜的刘海七分长,盖过不大不小的眼睛,那眼神又有着七分不羁三分憨厚,这不就是朱瑎日常的样子吗?
起码是花寂心里的朱瑎的样子。
是他,是他,就是他。
花寂看着这个封面卡通人物就像看着朱瑎。
她不顾程献的一片劝学好心,也没有和程献解释什么,她向王雷借走了这本书,然后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一个从来没有学过画画的人,愣是把这个像朱瑎的人物给伪素描的技术手法给画了下来。
还找了个理由,问妈妈讨要了一些钱,因为需要买一些学习文具,再找了个小店将这幅画过塑尽可能地保留下来,就好像,她拥有了朱瑎的第一张纪念照片一样。
这幅画她倒没有特别藏起来不被人知道,反正别人不知道画的是谁。
王雷很惊讶,“你拿走我的书是为了画这个东西,你这画的是谁?我觉得不像他啊?”
听王雷的语气似乎总是有所指一样,花寂很不爽,“像谁?”
王雷索性一指,花寂看他指的方向竟然是梁澈,愠怒道:“你不要乱说。”
程献接过画儿,也左右看了看看,他说:“倒是不像,应该不是吧。”
“你怎么也跟着起哄了,我只是画的这本书。”
“你敢说你画的不是某个人?”王雷不依不饶。
花寂沉默了。
“如果不是画的某个人,你还会专门拿去过塑?”
此时花寂开始心虚。
但这些前因后果着实没有必要和王雷解释太多,她咬死不说,王雷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闲暇的时候,花寂和苏娅会聊天。
聊到朱瑎,花寂会和苏娅碎碎念,“我好像感应不到了。其实本来事情就应该这样,这样也挺好,但是心里不知道怎么就空荡荡的,好像事情没有结局,没有任何说法,可是也没什么应该有的结局,对吧?但我又很疑惑,你说朱瑎真的认识不认识我们?认识不认识我?他知道不知道我对他对很特别呢?嗯,我就挺想知道,或者,想留下点什么,真的。”
这些话,苏娅可能真的都听进去了。
所以没过多久,苏娅给了花寂一张纸条。
那纸条只有两串数字,一串一看就是号码,另一串是小灵通号码。
字迹并不是苏娅的。
“我托人给你要来的。”
“你是说这些号码都是他的?”
花寂拿着手有点激动,这可能是离他最近的数字了吧。
只是简单的数字,花寂几乎都可以背下来了。
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小灵通,然后可以和对方发一些消息什么的。
于是当她发现程献有小灵通的时候,她内心又开始盘算了。
其实直到那个时候,花寂都没有发现,程献对她真的是也算予以欲求了。
也不知道程献为何就能同意,也不问,当然即使问也未必能得到真实的理由,反正花寂说要借小灵通,程献便给了,丝毫也不没有交代说任何电话资费的事情。
这个小灵通对花寂来说,着实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样子。
不过花寂没有时间去细想去感恩,因为她们油菜花三人好像有更要紧的事情筹谋。
从朱瑎的资料来看,他快过生日了。
花寂非常非常有限的经费,只能在精品店里买得起一个可能带有一点来电闪的手机挂坠,那还是反恐精英的造型的。
这一天天很阴冷。
反正丝毫不是什么阳光晴朗的日子。
也可以说一看就很适合做贼。
这一次的行动是油菜花三个人一起的。
像曾经给梁澈送信,也是三个人集体行为一样,这种事情自当是少不了岑琳的。
她们潜进人家的教室,原计划是找到朱瑎的座位把来点娃娃放进人家的课桌,但是没想到,这个班居然还有一个男生不去吃午饭,于是她们三几乎是等于实名制出现在人家教室里。
只好并不掩饰,问了那个男生朱瑎的位置,更没想到的是正好是朱瑎的后桌,于是当着那同学的面子,把来电娃娃送了出去。
这是花寂第一次为了自己干这些事。
说真的,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激动还是后悔?
事情已经造成了,基本也收不回来了。
果不其然,下午课间的时候,她们三就发现那个中午不去吃饭的男生正在楼对着朱瑎指认着她们,而这样也好,小灵通才正好发挥了作用。
虽然不需要面对面回应,但是花寂觉得事情还是要有所交代。
既然已经有人帮她们正式指认出来了,那她总要有个说法。
于是,当天晚,第一条她和朱瑎聊天的信息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发出去了。
“希望你会喜欢今天的礼物。”
“吱吱”一阵振动,新消息提醒。
花寂颤悠悠地打开消息,“谢谢,为什么要送这个给我?”
“希望你不要嫌弃,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
整个信息的往来,朱瑎都没有问自己是谁,花寂想,他一定是知道的,一定是。
看着朱瑎的“谢谢你”她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话想一次性编辑出去,因为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对方是朱瑎耶,他和她可以真实的聊天。
可是她忍住了,在编辑删除,编辑又删除的反复过程里,她最后还是有了残余的理智,她知道每一条信息费都是钱,她不可以毫无顾忌的聊天,给程献带来麻烦,毕竟当年自己用家里的电话闯了祸。
她没有再主动发消息。
但是她心里已经非常满足。
再把小灵通还给程献之前,她还保管了小灵通几天,她怕会收到朱瑎突然的问候,再确认不会有朱瑎短信之后,她才把消息全部删除,然后还给了程献。
程献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多问。
他只是对花寂说:“你是玩够了吗?玩够了就收心,要期末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