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僵硬,目眩神昏,简直是欺人太甚,知道得罪了,还众目睽睽之下抱我,安的什么心。他不是第一次抱我,可上次是为了救我,这次呢
我试图挣脱,瞪眼嗔道:“大人,你快放下我!”
萧琰瞥了我一眼,不再理会,傲然四顾,嘴角扬笑,大声说道:“花魁娘子说她没有锦旗,所以我只好把她当成锦旗了,诸位说可行否。”
他是军中主帅,这些军曹自然为他马首是瞻,纷纷道将军抱花魁再合适不过。
“大人刚刚水上漂的功夫着实了得!”
“花魁娘子故意没拿锦旗的吧。”
“大人身边养的猫都是雄的,要不大人今日便把花魁娘子收了吧。”
我面红耳赤,可又发作不得,幸而面前遮有珠帘。萧琰呢,众人越是打趣,他似乎越是得意,还跟着迎风爽朗地笑起来,我感觉整个人都不稳了,侧头瞅了一眼,妈祖娘娘哇,身下便是万顷碧波,波光莹莹漾得人眼花。萧琰这人时冷时热,时而严肃时而促狭,如今兴头上的他不会把我扔到水里,增添乐趣吧,毕竟对岸水秋千上便时有军曹高空坠水,惹起阵阵惊叹。
我心一横,顾不得许多,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领,要是把我扔下水,老娘必会带上你!
“花魁娘子,你抓着我们大人不放,陛下摆驾回宫,我们找谁领赏去。。”
我抬头却正好与萧琰对目而视,眸子若黑曜石一般幽邃,南风过处,衣上有汗水混合阳光的味道。我羞红着脸放开了抓着衣领的手,他也小心翼翼把我放了下来。
乘舟向北而行,郕王的舟与我们这支舟并行。我坐船尾,萧琰立在船头,一只手放于船头尖顶,一脚踩在船舷上,目视前方,和同样立在船头的郕王肆意谈笑,风卷声浪,蓝天之下,极为动人。
小豆子的船则灰溜溜跟在后面,有时他会抬头悄悄觑我一眼,我若是感觉到了,立马回头瞪他,小豆子会马上转移目光到某处,其实是什么都没有的虚空而已。
“兰姑娘,你怎么当上花魁了?”郕王好奇地问,萧琰也望向我,这个疑问估计也困扰他多时。
“我哪里是花魁了,只是帮忙占着这个冷清的位置。谁曾想到你们不去北岸,却来了这莲花台。”
“若知道花魁是姑娘,最开始的头甲哪轮得上我。”郕王笑道。
众人也跟着乐呵起来,男人们的笑声粗犷而浑厚,划船的动作勇猛又豪迈,我有一种陷入强敌间的无助感,另外还觉得特别不自在,如坐针毡,这些不美好的感觉汇聚成心头的怨念,流于眼端,射向后面的小豆子,似封咒一般,让他缩成一团,遁入前人宽大的身躯后,消失在我视线之内。
“兰编修,怎么会是你?”觐见皇帝时,他吃了一惊。
“兰编修,原来除了以编修为主业外,还干起了花魁娘子的副业。”在皇帝面前,皇后对我很是亲热地说道,然而我觉察到了一丝讽刺。
“兰编修尚未婚配,这身兼数职,怕是要为自己攒嫁妆也未可知。”种相公的话让一群簪缨世冑开怀畅笑不已。
说起来也怪自己,在莲花台上摇着纨扇,碧波一抹红影,皇帝觉得煞是有趣,便选择了湖心台作为终点。至于我为什么变成了花魁娘子其实根本无人关心,皇帝也不关心,他们当我是开心果,只要能带来快乐便好。临湖檐廊之下挂了一溜儿八哥、鹦鹉、黄莺、鹊鸲等鸟雀,婉转饶舌亦惹得欢声不断。大约,大约,我和这小鸟儿是一样的吧。
“萧大人这功夫着实不错,临时吹哨,不见一丝慌乱,倒还为我等展示了一把水上漂的轻功。”左相王茂德赞叹道。
“嗯,身手还算劲健,但也不能过分逞强。年轻人总以为自己是铁打的,等到了我这年纪才追悔莫及。”皇帝道,态度和蔼地像萧琰他亲爹。
“臣谢过陛下,说起来也是郕王殿下有意相让。”萧琰看了一眼站在皇帝旁边的郕王。我心头一哼,明明就是你抢了小豆子的第一。
“不必过谦,你本就当之无愧,我若是年轻十岁,莫说水上漂了,水上飞都不在话下。”郕王说话的时候,郑重其事,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
“郕王殿下,你明知年齿不可逆,说些大话也检验不了真假。”萧琰笑道。
“朕可以作证。”皇帝看上去不像是喜欢开玩笑的。
萧琰一愣,看着郕王,正想说什么,皇后突然说道:“玉清观不是正好缺了一位提举,陛下可让元佐去,学些呼吸吐纳、延年益寿之法,以后或可位列仙班。郕王你可想提举玉清观。”
皇帝扫了一眼皇后道:“多事,这悟道飞升乃是天机。问道心不诚,岂不打搅仙人清静。”
“陛下”郕王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你平日多翻翻我写的青藤录,都是体悟最深的仙机,提举玉清观倒也不急,只是你得上点心才是。”
玉清观是皇家道观,皇帝本人便是玉清观主。亲弟弟初雩先生是道人,这下子还要拉上郕王,皇帝估计真的是准备带上全家老小飞升了。这心不可谓不诚了,只是对于神灵,我一直有个疑问,这些神灵居于中原天上,可会和人间一样,为土地、粮帛而大动干戈呢。
热闹观罢,皇帝起驾回宫。萧琰拉着郕王非要问个水上飞是怎样的,如何练得,看来他很是信了皇帝的话。我一人下了琼林阁,在人群中随意溜达。
碧天远,兰舟荡,丝管纷纷白云杳,花香漫,娇语窃窃。我瞥得林间有锦衣男儿拉着娇羞的女子诉说衷肠,一群贵家公子骑马追逐女艺人远去的香车,这么个节日,为一切爱情的萌芽提供了温床。我和两旁世人一样,不好意思去直接瞧这美好的一幕,可心里又实在好奇这些少男少女在说些什么,于是用余光去偷窥。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便离开?”前方,萧琰靠着高大的榕树,双手交叉在胸前,颇有些吊儿郎当地看着我,好似随处可见的富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