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婆婆紧跟着陈王出了大殿。
殿外夜色如漆,我想着去追,回头看见慕太妃落寞的身影,又有些不忍。不管她私心如何,到底是一颗心全捧给陈王,她到底有养育之恩。如今大势已去,荣华富贵又将是过眼云烟。
“太妃,更深露重,我扶您回去休息。”左右不见贴身服侍的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她抬手摇头道:“不必了,你自去吧,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去帮我在后面端个火盆来,我怎么觉得浑身发冷。”
帮慕太妃烧了个火盆,加了些银丝炭,又将我身上的斗篷自作主张盖在她的肩上,正挪步要离开,却不料太妃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你是个好姑娘!”她轻轻地说道,还不等我答话,她挥着手让我自去,满脸尽是疲惫。
出了殿,四周静悄悄的,我总觉得这一片死寂中藏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这几日虽说是纷纷扰扰,但宫内一切如故,内侍宫女也不见逃跑,御林军维持着宫廷的秩序,照说不应该啊。
我正思索着是出宫去金兰馆,还是继续回我此前待的那方小院。夜太黑,借着晃晃悠悠的宫灯,只显得四下里诡异瘆人。领我来的侍卫依旧守卫在殿门口,立柱一般,见我要走,马上成为我的前驱,照例将我护送到住的那方小院落。
踏进院门,突然一个黑影闪到我们面前,我吓得后退几步,这黑影速度极快地将我揽入怀中,捂着我的嘴,“小声些,是我。”
声音沙哑但依旧透着昂扬自信,竟然是萧琰。
我又惊又喜,又感觉到难堪与羞涩,我有些吃力地想尽快挣脱他有力的胳膊,“先放开我吧。”
他本来是双臂越来越用力,简直让我呼吸不了,但听到我说的,似乎迟疑了一下,缓缓将我放开。
依旧是一身黑袍黑披风,因为他的存在,这座黑沉沉的王城显得不那么缥缈无依,我似乎能看见东边的天空撕开了一线光亮的裂口。
“小半年不见,你一点都不想我。”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这光天化日,成何体统。”我一跺脚娇嗔道。
“光天化日?”他抬头望天,又低头看看我。
“举头三尺有神明,白天黑夜都一样。”
大约是我们的声音惊扰到外面的侍卫,他们推门而入,“什么人?”
“没有什么人,一个宫人而已。”我赶紧将萧琰挡在身后,也不知道他如何入宫的,可不能被御林军抓住。
眼尖的高个侍卫却双膝跪地,另外一个迟疑了一会,也跟着跪地,“梁王殿下”
萧琰如今的身份,该是叛军党魁,怎么让守卫宫城的御林军对他俯首帖耳,有此“内贼”,陵州城不被攻下才是怪事呢。
萧琰大大咧咧从我身后绕出,怪异地咳嗽了一声:“你们自去归队吧,这里暂且不需要你们了,也不要向人提及我在这里,切记。”
“是,将军。”二人唯唯诺诺,诚惶诚恐。
待二人走后,我忙问萧琰:“到底怎么一回事,御林军被你策反了?”
他却并不回答,反而是很有深意地一笑。
我有些不开心,小半年不见,一封书信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见到,问什么却只是绕弯子,有什么意思。心头不喜,雨珠也跟着凑热闹,墨黑的天空打下几点雨珠子,看来今夜会有一场急雨。
进得屋里,我忙着去寻一把油纸伞。
“你寻伞做什么。”萧琰坐在桌旁,一边喝着我为他斟好的热茶,一边问。
“这雨这么大,你若是回去,还不该撑一把伞。”
“我这才刚来,你不赶着跟我一诉衷肠,就要赶着我走不成,”
“这宫里并不安全,如今外面情形如何,你如何孤身一人进来,刚刚的御林军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只顾着翻找,并不回头,佯装对此事并不介意,其实迫不及待等着他的回答。
他从后将我的双肩一把抓住,轻而易举地将我身子扳过,使我面对着他。
而这时,我才算是认认真真端详了他一回,说来也怪,他眼带暖意,嘴角含笑,可因着他那刚毅的下颚以及一身黑袍,倒显出一点不怒自威的仪容。
我看他时,他亦在看我,“你不一样了。”他说。
“如何不一样了。”我退后几步,略为歪着头问他。
“眼里藏了很多东西。”
“藏着不开心。”我脱口而出,其实我知道他不是指的这个,“你让我不开心,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他摇摇头,绕到桌旁,将我重新斟好的热茶一饮而尽,“三月一别,对别人来说也就半载光阴,对我来说天堂地狱都走过一遭,其中曲折,怕是三天三夜都诉说不尽。”他又稳稳地坐下,将我拉近他,“你只需问我平安不平安便是了,其他的不必管。”
“不必管?”我甩开他的手,转身负气道,“那这半载你可曾管过我。”
“你总归是安然无恙的。否则,我也无心军中之事。”他颇有些自负地回道。
“那你独自入宫安全吗,你身边没有侍卫吗?”
“没有绝对的安全,但我确实是悄悄来的,暂时由窦统领替我挡一阵。”他不经意地一笑。
窦统领,莫非是小豆子。他到底是军中之才,上天有眼,到底没有埋没他的才华,小小年纪,都是统领了。
当然我没有继续去问萧琰,就像他说的,只需管眼前的他,不相关的事情莫问。这男人啊。
夜雨不歇,我俩对坐桌旁,我开始慢慢说些别后的事情,我猜他大概都是知晓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如何知晓,大约这宫中,这陵州城中有不少他的眼线或者死士,不然他怎会如此信心满满地说我必定是安然无恙的呢。
别后发生了什么,先是已故皇帝要选我为太子妃,接着是沅湘封禅,皇帝被楚国人抓了,初雩先生从无人问津到炙手可热,郕王积劳成疾,累死在去接驾的路上。
“李伯丞师兄还困在楚国呢?”我无不忧虑地说道,当然还有景国栋,只是这人估计萧琰也不认识。
“景国栋这人不该出使楚国,伶牙利嘴的,做个监察御史最适合不过,如今在我账下,还是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有趣得紧。”萧琰脱口而出,我是一阵发愣,景国栋如何在萧琰账下,既然景国栋安然无恙,那么我的李师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