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了几分钟,张柯转动着眼珠两边一扫,确认没人注意这个角落的桌子,他才拿出了笔记本,开始改进那个金手指项目。
这件工作想想就很繁琐,要想这个作弊程序根据不同的世界属性自动调整,做到尽善尽美少有纰漏,就需要一个完美的设计方案。
这样才能符合张柯追求极致的理念。还是那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既然不给新手礼包,那我就直接拿来!
但他转而想到一件事,如果总是纠结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不能及时赶出稿子,编辑部那边可不好解释。
毕竟自个儿的专栏改成周刊了还是连载所谓的奇幻故事,产量低下这种事,可没有以前借口在外采风那样好搪塞过去。
他看了眼时间表,还有四天时间,于是他只好一心二用,一边做这个该死的作弊程序设计,一边还得榨出精力来写稿子。
“原来是你。”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张柯一只手漠然敲着代码,腾出另一只手在纸上画着潦草形状和代码标注,他需要找到一种完美的思路。
所以他根本没太在意有谁在叫自己。
“嗯?”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好像听过,回过头,看见了一个挎着白包,长相颇为阴柔的年轻人。
“你是?”
“欺骗链路发射邀请信息,利用投影漏洞构造巨型化身体……三个小时之前,在漂流世界搞出来大动静,导致系统故障的人,就是你吧。”
年轻人盯着张柯手上的草图,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却好似透露出锋利的光芒。
“呵呵,你看懂了这东西啊,果然不能在外人面前办公啊……”
张柯当下脸色变化,赶紧将草图遮起来,像是做了坏事却被人抓住把柄一样难堪。
那个年轻人走到正面,悠哉悠哉坐下,捧着一杯红茶,用茶匙叮咚搅拌着,颇显贵族家风。
“你可闯下大祸了,现在全宇宙的穿越者都知道,我们这里出了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年轻人的语气倒很轻,没有问罪的意思,可这让张柯觉得更麻烦。
作弊这种黑色行为本来就不体面,何况被人抓住了,简直有损他的形象。
对于标榜自己为天才的张柯来说,这种事万万不能发生。
但他又不想因为负罪感受制于人,这就像谈判中对方开始数落你的不足的时候,千万不能怯场,只要镇住气场,才不会让对方看轻。
很快他想到了应对的话,淡然一笑,无所谓道:
“那又怎样,规矩是他们订的,只能说爱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
“他们?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年轻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中透出一丝惊悚。
“怎么了,我说什么你管不着吧。”
对面那人冷哼一声,“我不想和你磨嘴皮子,但你这样装就没意思了。”
装?我有在装么?张柯看了看身上,粗制滥造的T恤衫,手腕上也没戴表。
“他们,哦,你指的是飞机上那些……”
张柯话语一顿,他瞬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完全理解错了,他所说的‘他们’一词,所指的是那些高维生物,春霁也曾经这样说过。
这倒让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随便一句话都能被曲解,看来这位朋友唯心主义倾向不浅呐,不仅是神化外星生命,甚至到了一种精神不正常的地步了。
但他忽然想到,此人思想之歪斜,或许能利用一番。
于是张柯咳嗽一声,故作深沉道:“其实不管我们在干什么,他们都看着呢,我所做的不过是一场游戏,蝼蚁的游戏,对于‘他们’的规则而言都不算什么。”
“游戏?你是什么意思。”年轻人声音一沉,不自觉地坐正了。
果然,唬住了就好,接下来看我给你忽悠瘸了,张柯心想道。
他露出更加阴郁的表情,缓缓摇头,“我很难和你解释了,在你我之间,有些东西无法传递。”
“无法传递……”年轻人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他随即意识到言多必失,索性什么都不敢再说,作沉思状。
本来因为自己的追踪能力,才会被临时委派来寻找制造出巨大分身的穿越者,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新人居然能坦然的说出自己和‘他们’有接触。
被穿越者称为‘他们’的那些高维种族,可都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那这个人该是有怎样可怕的实力!
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张柯瞥见了他手腕上露出来的一块定制液体驱动机械表,无论是品味还是价值都不同凡响,想来这个年轻人家室不错。
过了很久,年轻人忽的站起身,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了,抱歉,是我太目中无人了。”
所以呢?
张柯还期待对面那人能继续说下去,最好什么目的都交代了,言多必失对自己也是风险。
可对面的青年迟迟不肯开口,不安地站着,张柯看这位可能太过紧张,便伸手示意他可以坐下去了,这时他也是一脸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淡然。
对面那家伙显得格外惶恐,局促地坐好,隔着桌子伸出了一只手,“我是吴褚,我代表万界会,希望你加入我们。”
“什么?”
此时这个立志成为作者的怪才心中无疑是崩溃的,从踏上这趟荒唐的穿越者之路开始,他的平静生活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人或事骚扰。
偏偏这些横插一脚的人或事,都与他紧密相关,逃都逃不掉,比如眼前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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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幕渐渐落下,车水马龙的夜景隔着玻璃喧嚣登场。
张柯时不时画着程序设计图,一遍遍否定和修改,偷闲时打开文档偷瞄一眼不足百字的稿子,却完全没有灵感涌现的感觉,这让他十分苦恼。
总不能又拖稿吧,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可对面那个一本正经的青年丝毫不知疲倦,还在进行长篇大论的演说。
这个自称来自某穿越者组织‘万界会’的年轻人,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来劝说和威胁,无非就一个目的:拉拢张柯这个新人入伙。
可这些张柯全然不感兴趣,本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原来是来挖人的。
既然这个叫吴褚的人对他没有威胁,那就足够了,别的你扯那么多我也没准备听。
“你不用浪费时间了,我没兴趣。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张柯挠着油腻腻的头发,满脸的无奈。
“希望您不要误解,加入组织不会耽误您的工作,我们并不会强制改变个人的选择,反而加入我们会给你带来更多选择。”青年带着敬意地说道。
“比如?”
“公共资源会共享给所有会员,我们还有几个专有地址,都是安全屋式的世界,也会免费提供给所有人使用。”
“那你有说明书么,就是放在协议里面的那个。”
吴褚听完一愣,随即声音小了一些,“这个,抱歉,我们也没有……大家都没有看协议的习惯。”
“哦,那不麻烦了,你可以走了。”
“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说起那些东西,我其实并不是很需要。”张柯摆摆手,铁了心要送客。
年轻人眼神一凛,忽的又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好似明白了什么。
‘不是很需要么……还是说,这些条件,已经有人提过了?’
会长在他来前就嘱咐过,务必要将设计出巨大化程序的人才招揽到麾下。
也是啊,这样的怪物,怎么单单就自己抢先了呢?恐怕他出山之前就已经是某些大人物的座上宾了吧。
怪不得会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吴褚又觉得,自己的拉拢可能是可笑的挖墙脚行为,要是触怒了什么幕后高人反而得不偿失。穿越这一行当发展至今,已然是世界另一面的支柱。工业血脉和国家机器的进步贯穿了人类发展史,离不开一代代见不得光的穿越者。
那些所谓的幕后玩家,是真正的英雄,或者真正的怪物。
煤炭,钢铁,蒸汽机,航空,原子,信息化……这些跨时代的造物,没有一样是凭空产生的,却又确实是忽然出现的。
我们可能会说,不是某某人发明了电?不,这在科学上本就是错的。在穿越者的视野中,这更是错的离谱。
某个穿越回地球早期的人就发觉过一个诡异现象。那里,不存在电。
或者说,不存在电学……那时候的宇宙,连这个物理基础规则都不存在。那么是什么时候,是谁为我们搬运了规则?
没有人知道。
那些湮灭在历史中的伟大追光者,他们的姓名已经不得而知,甚至他们是不是人类都未可知。
但有一点是圈子中的元老们公认的。
人类已经无法再偷窃技术了。
这是一道诅咒。以科技之命设下的禁忌。也就是说,支持我们创造力迸发的源泉,终将枯竭。
吴褚所在的万界会认为,在这个科技即将没落的时代中,人类中的天才终将脱颖而出,为这个世界创造出新的、史无前例的力量。
至今为止,他们竭尽全力地搜罗人才,以应对那个可能近在咫尺的危机。
眼前这个人,以后会不会名留青史呢?这是吴褚需要考虑的。他要争取的,是个很终极却很现实的问题。
奈何眼前这个人,貌似对此并不关心。或者他对那个未来已经失望了?以自己的地位,这种事情吴褚不能擅自询问。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谨慎提议道:“是我唐突了,这样,您出价吧。”
“出什么价?”
吴褚随即推过来一张支票,“我就直白说好了,我所在的组织看中了您的‘巨型化’设计,请务必出价,不然我就白跑一趟了。”
“你确定?”
张柯头一次觉得自己处在了能鱼肉他人的地位上,不由得提高音量,挑了挑眉毛。
可眼前那个叫吴褚的家伙还是十分淡定,全程投来真诚的期待目光,分明脸上写着不差钱。
“那我不客气了啊,先说好,我只过渡使用权。”
“那是自然,请随意。”
张柯先是写下一个一,随后火速划拉下一串零,看都没看,直接将支票推了回去。
吴褚接过支票,扫了眼数额,完全不显露出惊讶,他拿出一支公章,在支票角落戳盖完毕,又在签名栏写下了名字,恭恭敬敬将支票双手奉回。
“为了避免麻烦,这是美国花旗银行的支票,最近半年都能兑换,最好请亲自去。”
“嗯,好了,你可以走了。”
年轻人站起身,斜挎着包,悄无声息离开了。
张柯拿起那张粘了油渍的支票,伸手弹了弹,这才细数起上面的零。
“个,十,百,千……千万,唉,现在钱这么好骗了么。”
他依旧是那副没得感情的面孔,像是觉得这些数字毫无意义。事实上截然相反,他的生活紧促得要命,还真缺钱。
可有时候,忽然给一个穷人他一生都赚不完的钱,并不会比给他一顿饭来的痛快。
所以他会觉得戴夫够兄弟够豪爽,而吴褚就显得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当然这里边也有其他原因。
对张柯而言,这张支票很像是个飘渺的骗局,他之所以答应,只是为了哄走那个看着像是被传销毒害的年轻人,至于这张支票的真假他不是很在意。
谁能这么坦然的将一千万元交出去?连协议都不签?我也没有把代码交给他好吧?
一千万就这样打水漂了?
哦,等等,他刚刚说这是美国花旗的支票……那单位应该是美元。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戴夫满脸愁容回来了。
“你见到主办者了?”张柯问。
戴夫疲惫地坐下,摇摇头,“怪事了,问过一圈,都说自己是被邀请的,但是没人知道是谁发的邀请函。”
“嘿,不会是外星人发的吧?”
“算了吧,你可别取笑我了,现在咱一分钱都没有,要想回家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张柯脑筋一转,将支票推了出去,“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戴夫抓起那张粘了油渍的纸,瞬间眼睛都直了。
“卧槽,你哪来这东西的?”
张柯也起了兴趣,“怎么,是真的?”
戴夫舔了舔嘴唇,掏出手机,“你等等,我有朋友专门搞金融咨询的,他肯定认识这东西。”
很快,戴夫所谓的朋友发来消息,确认这东西是确实是正在流通的支票。
电话这头,戴夫脸都吓白了,随后泛起喝醉了一般的红色。
“张,没想到你居然是有钱人!”
“啊,我也没想到。就是忽然,钱自己就来了。”
张柯的说法很莫名其妙,但完全不影响戴夫洋溢在脸上的兴奋。
但有这张支票无济于事,它指定要去纽约的总行兑换,在这里,它就是一张废纸。
没办法,张柯只能跟着去一趟美国了。
最终,还是戴夫和那个搞金融咨询的朋友借了钱,两人换了韩元,叫了车直奔机场而去。不到半天的逗留之后,两人终于离开了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