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屋内留声机的唱针正在一圈圈旋转。

唱片中的曲子是毛毛雨，作词人黎锦辉，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首流行音乐。

旧式戏曲唱腔，配合烟雨蒙蒙，倒也正合适。

常四站在一旁，没有开口打扰林权，即使他并不明白林权站在窗户前在看什么，但他想林权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这间屋子其实是苏灿的办公室，但苏灿却以不经常办公硬塞给了林权，如果按照林权的喜好，唱片中放的会是李叔同的送别，他很喜欢那句，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在林权看来，悲伤才是贯彻人一生的主题曲。

收回目光，收回思绪，林权淡淡开口。

“阿四，有信心掌握这座码头吗？”

常四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激动，昨晚的事他是知情的，却没想到林权会将码头交给他，这放在之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他能占据一座码头当地盘，到时候他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我有信心，如今姚圣威望尽失，码头苦力就是一盘散沙！”

林权转过身来，“我再提点你两件事，第一，先前姚圣收取底下苦力的分成是四成，你只需收取两成。二来不许在底下苦力面前作威作福，我希望你能迅速和他们打成一片。”

“哥，如果你要减少分成，我敢保证只要三天时间，到时候苏氏码头再无监守自盗的事情！”

“有信心是好事，但你要明白，姚圣即使威望尽失，即使有少收抽成的条件，但那群苦力在姚圣和你之间，很大可能还会选姚圣这个熟悉的人。到时你面对的不仅是姚圣，更是数百人！”

“这时哥还要试我吗？”常四眼睛很亮，嘴角满是自信。

林权笑了笑，他对常四的态度很满意，若无做大事心态，给再多扶持也只会是烂泥扶不上墙。

“姚圣昨晚离开之后有没有去找什么人？”

“没有，我找人一直在跟着他。”

林权点点头，“不要放松警惕，继续跟着他。”

......

待到常四离去，屏风后面晃晃悠悠地走出一个人。

苏灿一脸无奈，大大咧咧地瘫倒在椅子上，随手剥开一个橘子“阿权，我早就说过公司的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就是一群码头苦力想交给你发小管，多大点事，还要玩这么一出？”

“您是我老板，做任何事都要经过您同意，刚才常四的言行您也都听着，您觉得他还可用？”

“可用，可用。”苏灿嚼着橘子口齿不清道。

不管苏灿如何毫无心机，林权都清楚地明白，他现在一切的作为都是因为苏灿的信任，所以他决不允许他和苏灿的信任出现一丝瑕疵。

“阿权，我按照你说的和那些叔伯常交往，咱们一直在增加新订单，这边你又处理了姚圣，哪里要一月时间，我觉得我们已经提前完成码头盈利的目标了！”

“姚圣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他身后的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还不能放松警惕。”

苏灿皱了皱眉头，“阿权，会不会是你多想了？刚才常四不是说没有发现姚四有什么异常吗？”

林权没有再解释，无论是确保苏灿能够上位，亦或是借助苏氏码头建立属于自己的基业，林权都决不允许有一丝风险存在。

“老板，再观察几天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省的出现什么变数。”

“行吧，如今大事将成，大世界新请了一支犹太乐队，一起去跳舞提前庆祝一下？”

林权摇摇头，恭敬道，“老板独自去好了，我就留在码头上，这样无论出什么事都能尽快处理。。”

苏灿瞧着林权的神色，直接皱起了眉头，“阿权，自打我认识你，你好像就很少笑，日子过的就更像一个苦行僧一般。我知道你之前过的苦日子，但现在不是有我吗？我苏灿说过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难道你不信我？”

“我怎么会不信老板？”

“你就是不信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走路来上班，吃的和码头上的苦力一样，是不是五十元月薪不够花？”苏灿越说越气，直接掏出钱包，将一大叠钱塞给林权，“这些钱够不够，我还给你涨薪水，一月五百够不够？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把我当兄弟？”

林权瞧着苏灿又气又急的模样，心中不由起了一丝波澜，但脸上的神情，嘴里的话却比心更快，已经变成一副感动状。

“正是因为老板的信任，我才要好好做事。至于吃穿住行，我本身并不讲究，够用就好。老板，每人爱好不相同，相比跳舞唱歌，我更喜欢品茶，您要是有好茶叶，匀我一点，于我而言，可比唱歌跳舞来的开心。”

“真的？”苏灿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

苏灿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个孩子般。此时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另外的事情上，脸上闪过一丝局促，“阿权，比起你这读书人的爱好，我是不是忒俗了？”

“老板个性洒脱，喜欢厌恶从不掩饰，再说人之向美，本属正常，何俗之有？我最喜欢的便是老板的真性情。”

苏灿闻言大乐，随即装模作样的拍拍林权的肩膀，“哈哈，还是阿权懂我，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那以后我就不勉强你唱歌跳舞了。不过你也要记住，别太累，别想太多，事情搞砸了又如何，你是我苏灿的兄弟！”

“太唠叨，老板赶紧去跳舞吧，省的心仪舞女被人选走。”

“哼，谁敢？”话虽这么说，苏灿却赶紧将外套抓到手上，嬉皮笑脸道，“不过去晚了也不好，让美女等久一点多失礼是不是？”

林权哑然失笑，却又不自觉地踱步到窗前。

楼下，苏灿刚好准备上车，瞅见林权又挥手笑了笑才一头扎进车里。

轿车碾出两道水痕，很快地消失在雨雾中。

林权忽然有一种自己活的很可悲的感觉，但随即又被他压在心里。

良久，林权神色平静，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