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宜杀伐。

上海比肩能够比肩巴黎，除了繁华，地理位置，天气因素都是重要原因。

远离北方政治中心，但又非鞭长莫及。温和的天气对于南北的人都非常友好。

但今天，天气异常的闷热，闷到有一些不正常，就像是酝酿着一股惊天旱雷一般！

与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办公室的徐大寿，忽然接到参加今日工部局董事会议的通知。

他整理了下衣服，上次参加工部局董事会议还是他晋升为巡捕房华人总探长，那也是他第一次参加，毕竟租界是洋人当家做主，华人很难进入高层。

工部局的会议厅很气派，金碧辉煌，穹顶很高，在正堂挂着女皇的画像，她眼神坚定，似乎世界就在她脚下！

一张圆桌周围摆着九张座位，据说这圆桌象征着英国神话中的圆桌骑士，这也是工部局的最高权利机构。

徐大寿望着座位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却很老实地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这是规矩。

梅格撇了一眼徐大寿就不在在意，他是工部局局长，负责每周的董事局例会召开。他很清楚今天这场会议真正的目地是什么，但却根本不在意，在强大的日不落帝国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人已经到齐，我宣布例会正式开始。”

“局长先生，根据巡捕房提交的最新报告表明，最近租界内犯罪事件明显增多，也有纳税人表明有诸多华捕收受贿赂，存在执法不公现象，我觉得有人需要为这些事情负责。”福森面目严肃。

一旁的徐大寿不由闪过一丝冷笑，还真是迫不及待！一点掩饰都没有，上来就要用莫须有罪名对付自己！

梅格接过文件，只是草草翻了一下，“徐先生，你有什么想要表达的吗？”

“尊敬的梅格先生，首先我为这件事表示抱歉。但我向工部局保证，租界内治安良好，也绝不存在收受贿赂现象。”

福森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徐先生，你的意思是我在冤枉巡捕房？别忘了，巡捕房由我直辖管理，我会蠢到打自己的脸？还是说是我们英勇的英国巡捕，忠诚的印度巡捕有问题，而不是你们华捕有问题？”

空气一时间很静，徐大寿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福森的话充满陷阱，在公共租界，巡捕房最高管理官员就是洋人总探长和华人总探长，而潜规则就是，洋人工资最高，有功劳都是洋人，背锅都是华人。

如果徐大寿敢开口反驳，就是在公然质疑洋人利益存在的合法性，就是在质疑工部局！

因为工部局本身就是为了维护洋人利益而存在！

“梅格先生，自我任总探长一来，一直兢兢业业，我相信先生一直都看在眼里。”

这就是徐大寿的应对，以转移话题，突出功劳，转移注意点。

梅格点点头，“徐先生的努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福森冷笑一声，“徐探长已经将我们租界巡捕公正廉明的形象都败坏尽了，现在还要揣着明白当湖涂吗？”

说到这里，福森起身道，“前些日子苏氏码头仓库被烧一案全城沸沸扬扬，众人皆知是你徐大寿为了谋夺苏家仓库指使人所做，你可知苏先生乃商界大亨，在商界中拥有巨大声望，你所作所为与土匪何异？你一人嚣张作为便将历届同寮，我与诸公辛苦建立的良好巡捕形象毁之一旦！”

“所以，梅格先生，我请求驱除徐大寿这匹害群之马，有此人在，只怕租界纳税人再不愿相信我克己奉公之巡捕房！”

徐大寿几乎是气极反笑，颠倒黑白，他见的多了，但这些大人物使得更脏！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说是福森指使他去谋夺码头，也不能说是福森勒索不成才要罢免他。

因为一旦福森名声烂了，代表的是工部局的名声烂了！

每一个洋人高层都不会允许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各个董事都是一心奉公，怎么会有如此私心？

如果他挑破了，就相当于掀桌子，打的是众人的脸，他也再无翻身可能！

这个游戏规则虽然残酷，但当他上桌开始玩这场游戏，就已经接受！想要玩人家的游戏，融入人家的圈子，就必须学会屈服。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准备，工部局想要罢免华人总探长这个高级职位，必须得到参会过半董事同意，他已经进行过紧急公关，福森想用这个方法扳倒他绝无可能！

梅格环视一圈，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我们就进行表决。按照规矩，如果会议成员有半数以上者同意，则正式罢免徐大寿先生华人总探长职位。”

一只手马上就举了起来，它属于福森。

很快就举起来另外一只手，它属于德国人。

徐大寿脸上闪过一丝难看，因为这只手的主人收了他五万大洋。

但打击接踵而至，又有一只手举了起来，它的主人是意大利人，同样收了他五万大洋。

又有一只手举了出来，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它属于美国人。

徐大寿的指甲都已经深深嵌入肉中，本以为是五五开的局面却成了一面倒。他现在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到梅格身上，因为梅格身为局长拥有一票否决权。

从刚才一系列的眼神接触，梅格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这让他内心有一丝不喜，他不反对福森针对一个华人，但是越过他，和其他人接触并且结盟，这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事情可以做，但要经过他点头，工部局是他当家做主！

梅格已经在心里谋划着要不要再增加一席英国人的席位，这样才能让任何事情都掌握在他手里。

徐大寿的眼神求救他看见了，实际上他对徐大寿印象也不错，可事情已成定局，他不会为了徐大寿而和福森翻脸。

“在场五人，有四人同意废除徐大寿先生华人总探长职位，我宣布立即生效，会议结束。”

一霎那，徐大寿似乎抽掉了全身精气神，苍老了很多。

福森故意慢悠悠地走到最后，在徐大寿身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做人不要太嚣张，不要忘本。我既然可以把你捧起来，就能把你拉下去！好好享受你的退休生活吧。”

垂着头的徐大寿嘴角微抿，眼中闪过一抹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