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路巡捕房牢房,四号和五号。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就比如现在隔着一层铁栏的林权和徐明辉。
“林权,你看我们的屋顶像不像一片蔚蓝的天空?”
“我似乎还闻到了油菜花的香味。”
徐明辉在稻草上翻了个身,一脸惬意,“蜜蜂在嗡嗡乱飞,这真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常四瞅了眼黑漆漆的房顶,嗅了下牢房内的恶臭,还有四处乱飞的苍蝇,那张死鱼脸上又多了几分神情变化。
“常四,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两个人是神经病?”徐明辉明明在神游,却不知为何注意到了常四的神色。
“是我太笨。”常四怎么会说林坏话。
“对于有希望的人在哪都是天堂,即使是囚笼,又如何?又能如何?”
常四瞥了一眼依旧老神常在的林权,却是忍不住开口,“刚才那位李探长对徐公子可不算友好。”
“恶犬乱吠,是狗不懂礼貌,我若是同他一般见识,岂不是拉低了自己牌面?”
常四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显然不信徐明辉的鬼话。能够让早上在码头还是狗一般的李当,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就敢对徐明辉恶言相向,李当一定有凭仗!这凭仗很有可能大到徐明辉再也出不去这牢笼。
“林权,要不要同我打个赌?”徐明辉忽地来了兴致。
“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被关进来是因为我爹被免了总探长的职位,但我赌我比你更先出去!”
徐明辉头夹在铁栏杆里,伸着脖子,没心没肺地笑着,不知为何却显得异常恐怖。
“你敢不敢赌?”
林权微微一笑,“难得徐公子好雅兴,我自当奉陪。”
“你觉得你能赢?你认为巡捕房在得知我爹失势之后会不敢拘留你们?”
林权摇摇头,他是在赌苏灿很看重他,重要到苏灿根本不知道徐大寿失势,就会硬闯巡捕房,到时本就骑虎难下的巡捕房自然会顺水推舟地放他。
而苏灿下决定这个过程,绝对比徐大寿去找人博弈放掉徐明辉更快!
可这些,林权并不准备对徐明辉说。
“在这苍茫大世,我们每个人都是牢笼中的一只囚鸟,若不存在必争之念,必胜之心,又怎么获得自由?”
徐明辉脸上又忽地平静下来,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喜怒无常,“大世如笼,这小小囚牢确实不算什么了。林权,你比我看得透。”
“我决定赌什么了,我胜你请我喝酒,你胜,我请你喝酒,如何?”
“敢不从命。”
徐明辉闻言摇摇头,“只可惜你这性子我实在喜欢不起来,大丈夫做事就要霸气十足,狠辣果决,只管向前。观你言行和几次交手,虽然狠辣但凡事却是想了又想,决了再决。虽是缜密,但拘了言行,便少了魅力,多了几分无趣。不过这世上聪明人太少,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只能与你饮酒了。”
与此同时,苏灿来到了巡捕房门口。
他不自然地松了松领带,想了下,又干脆将领带拉垮,似乎这才符合他的风格,以及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巡捕房的探长在哪里,赶紧滚出来,竟然敢扣我的人?”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李当格外警醒,所以苏灿刚闯进来就注意到了。
苏家来人他早有预料,有心要赶紧迎出去,但想着马上要做华人总探长,又故意慢了几分。
“苏公子大驾光临捕房,不知有何贵干?”
苏灿见李当出来内心顿时一慌,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但想着林权等着他去救,忽地灵光一动,他想起了往日在电影上看的恶少桥段。
“哼!你是在跟我打哑谜吗?”苏灿猛地一拍桌子,“苏家的人你也敢扣,放眼上海滩,您李探长独一份啊!”
李当脸色一变,不是愤怒,是害怕,他突然意识到徐大寿即使全盛时期也不敢公然和苏家翻脸,甚至徐大寿撤职,未尝不是苏家在报复徐大寿针对苏家码头之事。
可他现在,竟然将苏家码头的人抓完了。
苏灿见李当愣住,心中闪过一丝喜色,“李探长,我知道你抓我码头之人是受徐明辉胁迫,现在你把人放出来,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什么?”
李当一脸惊喜,他没有想到苏灿这么好说话,果然,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通情达理。
苏灿却被这一声惊呼吓了一跳,心中闪过一抹慌乱,“怎么,你不想放人?要不要我让我爹给你亲自打电话,登门拜访?”
“苏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李当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凭的就是对人义气,今天苏公子亲自登门,我怎么会不给您面子?再说这等小事哪里值得苏先生出面?”
这事就这么成了?
苏灿心中闪过一抹自我怀疑,他的面子有这么大吗?
片刻后,牢房映入眼帘。
局面和苏灿想的不太一样,常四和林权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也没有遭受拷打的痕迹,看表情,似乎还很惬意?
“苏公子,我一直对苏家充满向往,所以我为您的秘书准备了单独牢房,还专门吩咐下去有任何需求我们都会满足。”
苏灿本就心虚,此刻看见林权,哪里还想应付李当,只想赶紧带着林权出去,省的露馅。
“阿权,我来救你了。”
“我知道老板会来。”
另外一边,徐明辉冷笑道,“李当啊李当,你还真是改不掉摇尾乞怜的毛病,不过却越来越倒退了,以前好歹我是你主人,现在连一个废物公子都要舔,你不累吗?”
李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徐明辉,今时不同往日,你老子已经失势,你还敢嚣张跋扈?”
“林兄你说的很对,这大世就是囚笼,有些人甘愿为笼中鸟,这一辈子都无法飞出去。”徐明辉倚着铁栏,一脸讥讽。
林权推开牢门,停了下,“徐公子,各人有各人活法,强求不得,不过这个赌约你好像输了。”
“虽然输的不是心服口服,但我愿意愿赌服输。”
“阿权,别说了,我们赶紧走吧。”苏灿趴在林权耳边迅速低语道,苏灿实在是心慌,生怕晚走就走不掉。“我是拿苏家名头压人,万一李当真同我爹打电话,会露馅的。”
林权笑了笑,拍了拍苏灿肩膀。
不知为何,苏灿心忽然就安了。又似乎有些扭捏,故意找话题道,“阿权,为什么姓徐的喊你林兄,我告诉你他可不是个好东西,你不要被他骗了。”
“老板,我知道的。”
“那他说的赌约是什么,他是不是强迫你做了什么事?”
“老板,您没听见是我赢了吗?”
......
待到苏灿林权等人消失在走道,李当抽出警棍,脸上不由闪过一丝狞笑。
徐明辉似乎还沉浸在林权和苏灿的对话,神色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