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局，局长办公室。

这世界并不会围着你转，这是此刻梅格想对福森说的话。可惜福森领悟不到这个道理，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电影，很尴尬的是，即使是自己的人生你也不一定是主角。

不是每个人都是苏世伦，徐大寿，林权。

有些人存在的意义可能就是为了衬托。

梅格将一大叠文书扔到福森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动作已经可以看出梅格的态度。

这一封封文书其实就是一封封抗议信，来自租界数十个有名有姓的华商，抗议的唯一就是租界治安不好，旗下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福森快速浏览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据我的消息，有些华商根本没有受到损失，这是无中生有，摆明是想聚众闹事！”

“难道你要把他们也抓到牢房？”

“难道不可以？”梅格语气中的讥讽让福森很不满意，“这是租界，是我们当家做主的地方。”

梅格气极反笑，“你也知道这是租界！如果你想当皇上，可以去东南亚，去菲律宾！”

“你是在对我表示不满？”福森脸上也带上了一丝冷意，“上次我答应你不动徐大寿性命，你也答应不再管这事，如今是想要出尔反尔？”

“福森，这个游戏已经被你玩砸了。你看看外面租界乱成什么样子，人心惶惶，经济动乱。现在退出，你还能留下几分颜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梅格，难道你要向这群华人低头？向徐大寿低头？你的贵族尊严呢？”

梅格瞧着执迷不悟的福森，心中的恼怒丝毫不亚于福森。福森已经成了坏了一锅汤的臭老鼠，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思索替换福森董事席位的人选，甚至考虑过徐大寿。

可他担心，徐大寿一旦凭武力威胁上位，将来未尝不会再凭武力拿更多的权利。

但现在，即使是扶持危险的徐大寿上位，他也不想再看见福森这张讨厌的脸！

“福森，我现在对你是最后通牒，这不是建议，也不是请求，是命令！我要求你立刻释放徐大寿！”

福森顿时狂怒道，“释放他？那是不是还要我向他道歉？然后再将总探长职位还给他？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梅格语气幽幽，“在这个国家你我并不是一手遮天，我们只是在租界有几分颜面。租界对于各国重要性不言而言，如今租界被你搞的一团乱，非要大人物发话请你收手你才肯收手吗？”

福森脸色一变，梅格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他绝不甘于向徐大寿认输！这场游戏他绝不会是输家！也更不想在梅格面前失了面子！

“我自有决断，就不劳梅格先生费心！”

......

巡捕房，牢房。

福森离开工部局，就直奔巡捕房。虽然他面上强硬，但也明白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

可是刚到牢房，福森的面色就更加难看起来，牢房虽然还是牢房，但干净整洁，角落处还有一座留声机，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香水的味道。

难道所有人都认为他必输无疑吗？

“徐大寿，你当牢房是度假？”

徐大寿抿了一口茶，“人生难得清净，恰好有时间休息，我自然要好好放松下。”

福森一脚踹翻桌椅，拽起徐大寿衣领，“你这是在挑衅我！”

“我一个阶下囚，挑衅从何说起？”

徐大寿直视福森，面色无喜无悲，无欲无求。

“我可以将讨好你的这帮巡捕全部打入大牢！”

“福森先生就只会对小人物出手？还是只能对小人物出手？”

“闭嘴！”福森一把将徐大寿推到地上，“徐大寿，不要以为你在外面搞一些见不得人的伎俩，就可以为所欲为，租界的天，你遮不住。”

徐大寿平静的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当然明白，这租界姓洋不姓华，我等向来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虽然福森察觉到徐大寿语气有些不对，但也没有多想，此刻他只想迅速解决掉徐大寿这个麻烦，哪怕少要一些钱。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但我也承认你有些实力，三十万大洋，缴纳三十万大洋扰乱治安罚款，对于你贪污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徐大寿一愣，直直地看向福森，却并不言语。

“你什么意思？”

“福森先生，电影开场就没有暂停的道理还要我教你？”

福森又怒又急，却又无能为力。他现在处于进退不得的境地，放徐大寿，他不甘心。不放，对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帮助，他又不敢对徐大寿动刑，以免徐大寿狗急跳墙，和他鱼死网破。

本来明明是一副必胜的牌，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二十万，换你自由，我还可以再次保举你成为华人总探长！”福森选择再退一步，“这个条件已经很丰厚，当年你上位足足花了三十万大洋。”

徐大寿忽地笑了，像看着一个白痴，“福森，如果你不是好命投胎成洋人，凭你的智商在租界早就不知都死了多少次。”

“你敢骂我？”

“感谢你披的这层洋皮吧，不然我早就把你杀了！”徐大寿眼中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

福森动动嘴角，却发现再多的威胁话语都显得十分无力，最终冷哼一声，摔门而去。他心中又有了其他主意......

那缕透过牢房方寸大小的光打在徐大寿脸上，不悲不喜，使得此刻徐大寿像一座佛陀。

刚才的话是徐大寿故意说出来，为的就是气走福森。如今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如果福森选择将他放走，他就丧失了做事的借口，先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好在，福森是一个要面子的蠢货。

徐大寿内心并没有多少欣喜，他还在想刚才自己说的话，华人在租界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这租界姓洋，不姓华，华人永远无法翻天。

但徐大寿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想试试，试试能不能把这天给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