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府,大堂,两人。
俞寒山表情看不出喜怒,俞锦书面色复杂。
一对父子,更似陌生人。
俞锦书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俞寒山,恨?似乎谈不上,他的父亲在这场戏中的角色是无辜的。不恨,似乎也完全不可能。
关键在于他还一直喜欢着阿柳,这让他面对俞锦书时有一种浓浓的负罪感。
负罪感和无力感让他只能将心神全部倾注在工作上,可现在工作却出了如此大的差错。
“你说,卡特找不到了?”
“是,我怀疑被人截胡,他已经将万国院线售出。”
俞寒山轻击着桌子,依旧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万国院线背后的新老板是谁知道吗?”
“我派人查过,但对方似乎一直隐藏在幕后,连影院经理都没有见过他。”俞寒山神色严肃,“这会不会是有大亨入场,在暗中收购默默积蓄实力。”
“每行有每行的规矩和玩法,即使有过江龙,但在我们这一行,是龙是虎都要盘着。挑战俞家,挑战泰山,上海滩还没有人能做到!”
这是俞寒山的底气,影院行会由他一手组建,当年又不是没有其他大亨携资本入场,希冀合纵连横打下泰山,但最终都被他击败。
这一行不是有钱就能玩的转,观众去观影,看的是影片,看的是影院本身服务,看的是明星,而泰山除却自己的寒山电影公司,数十年的声誉,还和各大电影公司都有良好的协议。若真有人想在这一行挑战他,他不介意打对方的脸。
俞锦书对父亲的话倒没有异议,他很清楚俞家在这一行的人脉地位。之所以这样说,可能是潜意识中想要为自己推脱责任,转移注意力。
“这一次,是你大意了。”
俞锦书心中一凛,他明白责罚终于来了。对这点他早有心理准备,往日他和俞寒山就不少爆发冲突,先前莫名其妙都会被骂,更何况这一次本就是他有错。
谁知俞寒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吃下万国,对于我们院线在繁华地区的影院布局是有相当大的益处。你若立下这个功劳。,就可顺水推舟推你去院线做副总经理,但看来要缓缓了。”
“父亲?”
“怎么,以为我会臭骂你一顿,说你不争气?”俞寒山没好气道,“往日我们吵架,哪次不是我劝你休息,劝你成家,结果你对我这个老头子横眉竖眼?”
俞寒山一怔,细细一想,似乎却是如此。每次自己谈工作,父亲都会劝自己身体生活为重,只是语气很强硬,带有命令语气。自己很反感这种封建大家长制,最重要的是自己心中确实有那么一丝丝怨恨,然后一点就着,从而导致本应该父慈子孝的场面不欢而散。
“父亲,是我误会你了。”
“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也不用因为这次的事情沮丧,无非是不能马上替我分担公司的重担。反正我身体还康健,你就再过几年自己想过的日子。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喜欢就是电影,那就好好写电影剧本,顺便谈个恋爱。”
眼看父亲心情甚好,俞锦书也不由心里放松了点。但随即对父亲的愧疚感更甚,这就让他更想做些什么进行弥补。
“父亲,我最近在排的话剧蝶恋花,虽然还未公映,但试排效果很好,想必很快就能改编成电影。”
说起工作,俞寒山顿时也关注起来,毕竟这是他吃饭的本,“你回国两年,已经排出四个话本,速度很快,但质量很重要。这次讲的是什么故事?”
“女主周蝶是上海滩富商周世豪独女,却爱上了家中花仆阿力,两人都是爱花之人,阿力更是熟知花卉知识,两人宛如灵魂伴侣......两人恋爱被周老爷发现后,周老爷派人将阿力打出周府,两人便相约私奔,谁料被仆人发现......周老爷棒打鸳鸯将周蝶许配给其他人,出嫁当日,周蝶选择自杀,阿力也随后跳河殉情.”
“又是一出赚人眼泪的好剧,只要演员表演到位,票房应该会不错。”
俞寒山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这并不是毫无依据,这和俞锦书上三部剧几乎是相同的套路,只是换了下背景,再说俞锦书已经打响名气,票房定然不会扑街。
俞锦书闻言却是眉头一皱,“父亲,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和爹还用藏着掖着?”
“那我就直说了。”俞锦书咬牙道,“我觉得公司这部新片不应该再交给韩琦执导。”
俞寒山顿时脸色一变,“你为什么这样说?”可惜俞锦书低着头,并没有看到。
“韩琦自从第一部电影大火之后,谁再想演戏就必须要陪他过夜,寒山电影公司的名头都快被他败尽。久而久之,即使我们能推出好的影片,女演员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再接我们的片子。”
“但韩琦还是有执导的能力的,锦书你写的剧本固然优秀,但若不是韩琦执导,只怕也难以大卖。韩琦只是私生活上有些问题,但无伤大雅,改天我会和他好好聊聊,让他收敛一下。”
此时,俞寒山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又是一个严肃的父亲。
俞锦书就知道会这样,父亲对手下老人一向宽厚,寒山电影总经理莫天良是跟随父亲打江山的老人,对于莫天良的外甥韩琦自然爱屋及乌。虽然他很讨厌韩琦的做派,但他不想再多说,因为那样只会引起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
这世上万爱千恩百苦,疼我爱我,孰若父母?
今天他才领悟到父亲对他的关怀,父母当然会错,身为子女,可以指出,但更可以做出补救。
为何非要让一场场争吵使得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却充满裂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