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眉大吃一惊,以她如今的名声,京都人家谁敢娶她?
舅母之所以帮她相看远离京都的几户人家,也是不想让她的名声传了过去,让她不好做人,而父亲相熟的几户人家她大多知道,哪里有什么合适的。
似乎是看出温眉的心思,徐氏呷了一口茶,“你也别着急,说亲说亲,这亲也还要说才行,虽说八字的定下来了,可你父亲还有些犹豫,这事儿你也别急。”
温眉再也坐不住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父亲若是真的关心她,当初又怎么会把只有三岁的自己送去明月庵,又怎么可能在温云将她推进冰池子之事后不闻不问,她不敢把赌注压在父亲身上。
她起身告辞,出了海棠苑。
“大堂姐!”
迎面碰上带着温长青来看祖母的田氏,温眉笑着行礼,问温长青:“天气这么热,怎么不晚些再来?”
田氏眼眸含笑,不动声色的将温眉身上穿着打量了个遍。
靛蓝底银色大花的妆花褙子,里面是一件薄薄的素面鹅黄纱衣,下面是一条白色的条线裙子,脚上踩着一双淡蓝色的丁香花绣鞋,打扮的很是淡雅,让人见之不由心中安宁。
自进府开始,她就发现了,这大房的三个闺女,老大也就是面前这位主儿,打扮从来是一看去最不起眼的,却是最耐看的,仔细琢磨,那身打扮也很是讲究。
老二性子跳脱,穿衣打扮也有些不讲章法,大红大紫的往身上套,瞧着虽艳丽似火,却透着俗气。
老三呢,平日里说话都气若游丝,行动间也透着股小家碧玉的味道,身上的衣裳不是淡粉就是淡绿,柔柔弱弱惹人怜惜,可她每看一次就觉得头皮发紧。
听温眉说话,田氏也笑着问她:“还说我们呢,你这不比我们去的更早?瞧着这都入秋了,我昨儿和你四叔去街上看了几匹好料子,等会儿啊,让人给你送过来,也好裁几身新衣裳!”
不过是几匹料子,温眉没有放在心上,寻思着到时候看着送些回礼便是,也就大大方方的应了。
“那我可就不和四叔母客气了!”
大家忍不住的笑,这才点头各自去了。
回到眉令院,温眉就叫了兰心到跟前来:“你去墨香阁转转,找个相熟的丫鬟打听打听老爷都说了些什么,我舅母又说了什么,能有多仔细就多仔细,记住了吗?”
兰心不敢怠慢,应声而去。
温眉心里起起落落的,在屋里打着转儿。
有些事情,早已经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了。
时隔多年,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垂髫稚童,舅母对她有些防备,也是人之常情,温眉从来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既然和二表哥之间是不可能的了,那她又何必在这上面过多伤感,反而误了自己的正事呢?
二表哥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往后必定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郭家大小姐又是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如众星拱月般的存在,以后他们才是一家,而自己……不过是二表哥众多表妹中的一个罢了。
温眉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把脑海里的杂念抛开,她开始想自己的未来。
她如今已经十五岁了,京都的姑娘们大多在十三四岁就已经定亲,有的呢十五岁就嫁了,也有的人家舍不得娇娇女早早嫁人明珠蒙尘,会多留女儿几年,拖到十六七岁的也有,她需要考虑的是,如果金陵纳兰家的亲事不成,自己何去何从。
如果能知道父亲给她相看的是哪户人家就好了。
温眉走累了,索性进了内室,在临窗大炕上坐下,支开的窗扇外有风吹过,院子里的那颗银杏树叶子不知何时枯黄,在风中打着旋儿往下掉,有种莫名的凄凉。
正出神间,兰心跑了回来。
她匆匆进了内室,也顾不得行礼了,“小姐,不好了!”
温眉心里“咯噔”一声,就听兰心道:“小姐,老爷和舅太太在书房吵了起来,我正和春燕说话呢,就听见老爷说什么我们温家的闺女,不需要舅太太操心,舅太太就很生气的说老爷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合着伙的欺负年幼失母的大小姐。”
“还有呢?”
兰心换了一口气,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舅太太直接出了书房,闹着要走了。”
温眉的心情顿时无法抑制的低沉下去。
外面就有人喊着:“舅太太,您这是要去哪里,要不要我们帮您拿?”
杨氏的声音里还透着股怒火:“不用,我们的人有手有脚。”
沈月再旁急的不行,跺着脚道:“娘,要是我们真的不管表妹了,她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听着这话,温眉心里像是有什么划过,心尖儿微涩。
“我倒是愿意管,可你没听见吗,你姑父可不领情,这如今王家才是温家的亲戚,咱们都成了打秋风的了!”
温眉从来没有见过舅母发这么大的火,她问兰心:“那你打听到我交代你的事了吗?我父亲说了什么,让舅太太这样生气?”
兰心这才想起来还有最重要的事没说呢,忙道:“打听了,听春燕说,前儿个四太太和四老爷去了书房找老爷,她进去奉茶的时候,听到什么娘家侄儿,十六七岁之内的字眼儿,看样子像是去保媒的,就是不知道是给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温眉如遭雷击!
田氏的娘家侄儿?要说起来,田氏也就是定阳县富绅的女儿,她的娘家侄儿……温眉忽然明白为何田氏忽然对她态度殷勤的原因了。
“眉姐儿。”帘子一掀,舅母走了进来。
见她在出神,便又叫了她一声,屋里的丫鬟纷纷退了出去。
“舅母。”
杨氏的一张白玉盘般的脸上还带着愠色,说话的语气却缓和下来,“眉姐儿,你父亲说了,你的亲事呢他有打算,让我别管,舅母帮不上你的忙了。”
顿了顿道:“也不瞒你,你大表姐和二表哥的婚事都要等着我去操持,燕堂中了状元,要打点的地方也多,我就不在这儿久住了,你若是有事呢,就来找舅母。”
说着,就露出愧疚之色。
事已至此,温眉也知道舅母不好在出面了,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把舅母送出了温府。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半山腰了,远处升起青烟,暖橘色的天幕下倦鸟归林,她却生出种天地虽大,无处藏身的无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