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鱼一面焦了,李氏又朝灶膛里塞了把柴火,大锅热油又滋滋响起来,苏雅将鱼翻了个面,让其慢慢煎着,她这厢腾出手来,洗了点葱姜蒜,切碎,撒在锅里。
一旁小桌子上,苏花和猫蛋两个,一人吃了三块玉米饼,嘴上油花花的,面上都是说不出的满足。
很快,香喷喷的鱼儿出锅,别说两个小的,就连苏雅都忍不住吞口水。
食物匮乏的年代,鱼肉的香味就太诱人了。
先将鱼腐上少刺的鱼肉夹给了猫蛋,随后,李氏、苏雅、苏花,也都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从来不知道,鱼肉配上玉米饼子,竟也是如此的美味啊!
一条鱼,十几个玉米饼,还有昨儿剩的一碗野山菌兔肉汤,娘儿几个又是饱饱地吃了一顿,吃完,身上热乎乎的,真是畅快。
饭后,娘儿几个坐在小凳子上,谁都懒的动了。
就在这时,院外有人喊,“苏雅姐姐。”
苏雅一时没听出来,“谁啊?”
还是李氏道,“是三丫,许是找你要花样子。”
“三丫?”苏雅也跟着起身,和李氏一起出了厨房。
就见一个瘦高的女孩,站在自家土墙外,看见她,就道,“苏雅姐姐,我爷让你来家一趟呢。子瑜哥哥和婶子都在我家,要商量退婚的事。”
三丫是里正的孙女,比苏雅小一岁,往常和苏雅玩的也算不错。
可不知道是不是苏雅的错觉,三丫在说这话时,神情语气竟带着说不出的愉悦。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苏雅应了一声,折身却是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李氏紧张的跟着进来,“阿雅,这可如何是好?你爹也不在家,要不,娘去找你大伯......”
“娘,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心里有章程。”苏雅走到那件破了一角的柜子边,打开盖子,从里翻出了一块玉佩,还有一个卷了边的账册。
李氏看这玉佩,脸色白了白,看来女儿是铁了心要解除婚约了,罢,元家不是善类,嫁过去阿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倒不如直接断了。
大不了,以后家里养着她。
只是,当娘的嘴上发着狠,心里却疼极,阿雅这么好的孩子,若是因为被退婚一事影响到日后的说亲之事,那真就是太委屈了。
“娘,你跟我一起去吧,让花儿和猫蛋看家。“苏雅拉着李氏的手道。
带李氏去,是怕她在家里瞎担心,当然,不让她去也不可能,解除婚约,怎么也得有个长辈在。
三丫在院外候着,等苏雅出来,热络的上前挽上了她的胳膊,脸上一片同情之色。
“阿雅,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哎,我早就跟你说过,子瑜哥哥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他迟早会离开这山窝窝的,也就你傻。看,现在人家不要你了吧?”
“嗯,你说的很对。”苏雅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三丫却当她是伤心绝望到麻木了,是以撇撇嘴,一副替她惋惜的样子。
彼时,苏家老大苏清河拄着拐,站在墙根底下,看着隔壁里正家的院子满满当当的人,一张本就满是褶子的脸皱的更是没法看了。
“他爹。”婆娘杨氏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劝着,“要不,咱就过去瞧瞧吧?那元家不是个好人家,弟妹这孤儿寡母的,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堂屋里,苏爷爷坐在凳子上抽着旱烟,那烟散的连人影都瞧不清了,苏奶奶坐在一旁,只顾抹眼泪,“老二是个苦命的,留下这孤儿寡母几个,原想着阿雅将来进了元家,好歹也是个秀才娘子......”
“娘,别提这茬了,依我说,退了也好,元家这种眼睛长头顶上的人家,根本就没当阿雅是人看,你不知道那天元家老婆子将弟妹都骂成什么样了。依我说,阿雅就算嫁过去,也过不好。”杨氏道。
“那她还上杆子?”从里屋出来的苏家大小子苏石头,气哼哼道,“这些年,就为那元家,跟咱们都不来往了,连爷奶都不要了......”
“住嘴。”院子里,苏清河冷脸喝斥,转而,对杨氏道,“你跟石头和小军都去,咱不能让人觉着我苏家没人。”
“就是,昨儿个阿雅还叫弟妹送了肉汤和鱼呢。”杨氏瞪了大儿子一眼,转而推着他,道,“走,咱们瞧瞧去,不能叫人觉着我老苏家没人。”
里正家这边,院子里挤满了人。
原来,来里正家的一路上,元家老婆子逢人就说被苏雅打了,她一定要退婚,这样的悍妇不配进他们元家。
一路宣传,差不多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样的热闹岂有不观之理?
三丫看门口挤这么多人,便放开嗓子嚷起来,“让让,都让让,阿雅来了。”
众人不自然的往边上靠了靠,让出一条路来。
所有的视线也都望了过来,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惋惜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李氏见这么多人,心里更慌了,元家婆子嘴巴毒,她就怕这老女人又当众给女儿难堪。
然而,苏雅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的从人群中走过。
倒是三丫不耐烦的白了人群一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随后,哄着苏雅,“阿雅,你别介意,这些个土包子,就爱凑热闹。”
“我不介意。”看就看吧,又不会少块肉,反倒人多了,也不怕元家诋毁赖账。
里正家堂屋里,也是烟雾缭绕的。
里正和几个族老,都是老烟枪。
坐在侧首位置的元老婆子,脸上嫌弃的都快滴出墨汁来。
若非今儿为儿子婚事,这辈子她都不想跟这些泥腿子打交道。
元子瑜坐在她下首,面色沉冷,眼帘低垂,脑海里不断的闪现着之前苏雅学赵仙仙的样子。
他万没想到,他和赵仙仙上午在镇上说的话,苏雅竟全听了去。
要是她一会逼急了,当着众目睽睽说出来,如何是好?
不,他绝不能让她说出来。
正想着,眼前有人影走过,就听得轻轻糯糯的声音,“里正爷爷,三叔公,铁叔公,周爷爷好,各位叔伯好。”
苏雅站在堂屋中间,对着上位的里正老头以及其他几个族老,村里有名望的几位叔伯,都问了声好。
她身姿笔直,神态安然,丝毫不见怯懦或者哀色。
屋里众人见之,心头皆为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