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高扬起的小脸，布满血污，眼眸中却充满了温暖和明亮的笑意。

萧未然的拳头，举在半空，忽而就砸不下去了。

苏雅望着那斗大的拳头，停在了自己的耳侧，眼角不觉抽了抽，“你要......”干什么？

“阿然！”床里，突然响起了萧未央虚弱的声音。

萧未然死寂暗黑的眸底骤然簇起了一束光，他伸手拨开了苏雅，直冲到了床边，看着萧未央微睁的眼睛，他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力攥了起来，紧的发痛。

“阿姐，你还活着？你怎么样？痛不痛？”

萧未然紧张的要掀开被子瞧瞧，苏雅从旁拦住，“你别乱动，产妇伤口才缝合好，你这毛手毛脚的，小心碰着了。”

“阿然。”看见弟弟紧张的样子，萧未央唇角漾过虚弱的笑，她轻轻的问，“我才听见孩子的哭声了，他们还好吗？”

萧未然愣了下，孩子？从头到尾，他都没关注过孩子。

孩子呢？他厉色瞪向苏雅。

苏雅完全忽视他白痴般的眼神，向床里靠了靠，弯腰冲萧未央温柔一笑，安慰道，“都好着呢，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你很厉害呢！”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现在在哪儿？”萧未央目光紧紧盯着苏雅，一时间激动地就想起来。

苏雅抬抬手，轻轻拍拍她，“安啦，婆子抱去清洗了，一会就给您抱过来，不过，你目前的身子太虚弱了，不宜母乳，我看，还是想想其他法子，比如准备羊乳，牛乳。”

萧未央认真的听着，末了，对苏雅露出一抹虚弱却极其纯澈的笑，“多谢姑娘，阿然，你将我抽屉里的那匣首饰拿出来，送给这位姑娘。”

“别别别。”不等萧未然开口，苏雅小手摇不迭的，“夫人，诊费的事以后再说，您现在当务之急是好生休养。”

说着，碰了碰萧未然的胳膊，叮嘱道，“你陪着夫人，我去叫人送些鸡汤来，她现在急需营养。对了，这血袋你别乱碰，一会输完，我自会替她拔针。”

苏雅说完，径直出了屋子，也不知做了多久的手术，她脑子有点昏，现在急切的需要点新鲜空气。

屋里，萧未然这才注意到，床头柱上竟然挂着一包血袋，里头殷红的血液正通过一根管子，缓缓的向萧未央的手背上流去，那里也插着一根针。

阿姐之前大出血，现在这是给她输血？

萧未然很是震惊，能够剖腹取子，还能让失血过多的伤者重新获得血液，这种医术，就算放眼整个云梦大陆，怕也找不到，至少，他从未听说过。

这个看起来还是个少女的大夫，究竟是何来历？

“阿然。”萧未央看弟弟失神，就轻轻唤了一声。

“阿姐。“萧未然回过神来，看着姐姐，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是，精神头还不错，慢慢也就放了心。

彼时，苏雅出了屋子，站在门口，长长的舒了口气，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暖的人骨头都酥了。

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她四下一顾，竟然一个丫鬟婆子也不见，便喊了一声，“有人吗？”

因着苏雅之前行开膛剖腹之事，那些丫鬟婆子都吓坏了，再加上萧未然在里头，众人也不知会发生怎样的血腥场面，是以，一个个的都躲了起来，见机行事。

直到瞧见苏雅好端端的出来，又喊人，几个丫鬟婆子这才惊疑的上前。

“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对了，让你们煮的鸡汤，熬好了吗？”苏雅逮到一个丫鬟问。

那丫鬟忙点头，“早就熬好了，只是，给谁喝？”

“你们夫人产后虚弱，当然是给她喝，既熬好了，快盛过来送去。”苏雅道，“另外，刚才抱孩子的婆子呢？你们夫人担心孩子，一会孩子收拾好了，就送过去。”

“孩子正在奶娘那喂着呢......”另一个丫鬟回答，说到一半，她突然惊叫一声，双眸直愣愣瞪着苏雅，“姑娘，你是说，我们夫人还活着？”

苏雅眉峰一挑，她亲自出马，还能叫人死了去？

“自然活着，你这话可不许再乱说了，小心你们家主子听见，抽你鞭子。”

几个婆子丫鬟一听苏雅这话，顿时喜的叫起来。

“夫人还活着？夫人还活着，太好了。”

“我去盛鸡汤。”

“我去抱孩子给夫人瞧瞧，夫人肯定想见孩子们。”

“哎呦，你撞我做什么？翠柳，你赶紧的，带着四儿她们几个，将早先准备的红绸，各处挂起来，咱们府上也好喜庆喜庆。”

“对了，要不要向京中报喜？”

“我们夫人大喜，关那些人什么事？”

这厢，丫鬟婆子忙的脚不沾地，苏雅站在廊下，看着午后的阳光，透过青瓦屋檐坠了下来，有些干裂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突然，有个婆子捉住她的手，“哎呀，姑娘，我老婆子糊涂，怎么就忘了你呢。”

“婆婆，您这是？”苏雅愣愣地被婆子带到了偏院的一间小花厅。

婆子看着她小脸血污，心疼道，“姑娘，你且坐会，我这命人给你打热水来，你好生洗洗。”

“多谢，不过，请快些。”苏雅客气道，产妇那边还在输血，她不能离太久。

婆子忙道，“就来。”

一面出去安排。

苏雅便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

很快，有两个丫鬟，一人端着一盆热水，一人端着一个朱红填漆托盘，里头放着一套银红色袄裙，还有一个玉色瓶子。

“姑娘，您洗洗。”

苏雅走到面盆架边，认认真真洗了个脸。

这一洗完，嚯，原本清澈的水，竟然变成了水红色。

“姑娘，我再给你换盆水来。”那丫鬟殷勤道。

苏雅抱歉的笑笑，“有劳了。”

这丫鬟端着血水出去，那丫鬟将托盘递上来。

“姑娘，这是我上个月新做的衣裳，原打算过年时穿的，一直也没上过身，您别嫌弃，好歹先换上。”

“额，这就不必了，我这衣裳。”苏雅说着朝自己身上一瞧，额头立刻布满黑线，短小破旧的小花袄子，前襟和袖子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看着挺渗人。

她敢说，若是这样回去，李氏得吓昏过去。

“姑娘，你换上吧，你救了我家夫人和小公子小小姐的命，就等于救了我们的......”

小丫鬟话还未说完，就有一个丫鬟仓皇跑来，“姑娘，公子爷喊你过去。”

“哦，好。”想来是血袋快输完了，苏雅稳定心神，提脚就走。

及至到了产房这边，空气中血腥味淡多了，隐隐还散着一股清怡的茉莉花香，想来是有人清理过了。

床头，萧未然端坐在一张绣墩上，正在认真的喂着鸡汤。

“阿姐，来。”

他舀了一勺鸡汤，放在唇边，轻轻的吹了吹，感觉不烫了，才喂到萧未央唇边。

苏雅站在一旁瞧着，瞧着男人细致妥帖的样子，真真诧异。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在自己老婆跟前就是暖锅，在外人跟前却是冰雹。

不过，抛去他埋人时的狠辣来说，作为他的夫人，应该挺幸福的吧。

苏雅在旁瞧着，不住的咽着唾沫，肚子突然咕噜响了起来。

萧未然听见了可疑的声音，扭头朝她望来。

那眼神略有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