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想不到除了我这个不开眼的,居然还有人看上我家杜仙子,那小子有眼光啊,袁公子,见笑见笑,这是杜仙子,嘿嘿,不瞒袁公子,我的相好,您瞧怎样,没有国色也有天香吧?哈哈哈。”
“那是那是。”宾逊笑着和杜仙子打招呼,杜仙子道:“死鬼还有心情开玩笑,怕是来砸场子的。”
“敢砸这里场子的人,只怕还没投胎吧,这不长眼的小子啥来头查了吗?”
“查了,没查出啥来头,人字号客人。”
人字号客人就是普通客人,自己自荐上门或者客人引荐来的,在神仙境里没特权。
“行,你叫人去禀报下大庄主,以防万一,我先去会会,公子,你先去边上坐坐。”
赵公明示意一个侍者引宾逊去边上入座,自己走向房间正中的那张大桌子,就在杜仙子原先的位置站定,那两个人也赶紧站起来,赵公明一抱拳道:“两位财神好,鄙人赵公明,可否给老朽一份薄面,大家开开心心玩,和和气气生财,这神仙境,好地方,可别糟蹋了,出了事,谁也负不起那个责任,两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左侧之人脸上有道刀疤,从左边额头划过鼻梁到右颊,说道:“二庄主,我没有异议,就是有人不肯罢休,不把神仙境放在眼里,哼。”说完扭头坐了回去,灯光下刀疤触目惊心。
右侧之人着黑色麻衣,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白脸汉子,向赵公明施了一礼道:“见过二庄主。”转向刀疤脸道:“各位豪杰在上,本人千里万里,天南海北的追了这厮三年,你不要以为躲进神仙境就我就没办法,我也不破坏这里的规矩,大家赌局定生死,痛痛快快,你非要当缩头乌龟王蛋,我就非要把你的王头揪出来。”
“你!你怎么出口伤人?”
“出口伤人?我出口伤人了吗?我伤的是缩头乌龟王蛋,你都根本不是人,说你王蛋还是客气的,就怕你档里根本没蛋,连王都不如,是个万人骑的勾栏货。”
众人尽皆变色,这可比泼妇骂街还难听,就算想激怒对方出手,这么难听的话也是自污身份,为一般武林人士所不屑,这话一出口,自然就是打了个生死结了,只有见死才能解开。
“阁下到底是谁,为何一定要和我这样生死相逼?”
“我是谁?这话问得好,我和你今生无仇前世无怨,为何生死相逼,不是我逼你,是你自己逼自己,原因你要去问洪洞王员外家一十三口人命,你要去问忻州张大户家一十六口人命,你还要去问张家口陆员外家二十二口人命,是吧,鬼手?”
鬼手!
汉子此话一出,众人一阵惊呼,眼光一齐盯向刀疤脸的右手大拇指。
晋北鬼手,姓名不为人知,无门无派,传说本为弃婴,为兽群养大,被一武林怪人收为徒,鬼手右手拇指指节多出一指,所以被称为鬼手,善使刀和飞镖,刀称鬼刀,后成独行大盗,盗、抢、奸、杀,无恶不作,横行于晋北、冀北和塞外,做了几起大案,惹了众怒,鬼手不仅武功高强,为人更机警狡诈,武林正道几次追杀,反被他伤了几人。
多年来鬼手一直不见踪影,江湖都猜测他逃到了塞外隐匿起来。
现在这眼前之人右手大拇指上没有多余的指节,但隐约有疤痕。
“哈哈,笑话,说我是鬼手,还真抬举我了,我可没那么好的武功,再说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就是鬼手?既然以正道人士自居,怎么可以草菅人命?”
“鬼手,我告诉你,你不用做贼心虚!你以为你切掉那个手指,脸上加道疤,就认不出来了?跟踪了你三年,该了结了,晋北鬼手,混沌剑下无冤魂,受死吧。”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混沌剑是黑白门的武学。
黑白门年代久远,传闻为墨家子弟所创,以非攻止战、平等博爱为门旨,创派前期,恪守正道,因不愿以曲求全,屡遭挫折,汉朝独尊儒家后没落,后来墨门中人追求变通,为达门旨目的,可以不择手段,门内剑法称混沌剑法,另有一套神奇的内功心法叫墨玉功,久练之人,运功时身体越来越白,掌中剑却会越来越黑,墨门因此改名黑白门。
谁也不会愿意被这样的门派盯上,也不愿意和这样的门派去作对,有信仰却又可以不择手段的敌人,就是最可怕的对手。
“好,既是黑白门下大驾光临,金槐山庄来主持这个局,二位就以赌定生死。”
门口传来大庄主的声音,屋内顿时变得安静,原来黄权和其他两位庄主也来了。
金槐山庄有规矩,来的都是客,山庄有保护客人安全的义务,可是像鬼手这样的武林公敌,人人都应诛之,如果再加以保护,那山庄也会变成公敌,所以让他们自己用赌局定生死,倒真的是很不错的解决方案,山庄只要做个监督执行的公证人就可以了。
“大庄主……”刀疤脸迟疑道。
黄权挥手打断道:“就这样定吧,这里的规矩,既然黑白门英雄提出挑战,那这赌的方式和规矩由你来定,那位黑白门英雄意下如何?”
黄权说罢,也不管他们回不回答,大刀金马就在门口边上椅子一坐,一付亲自守起大门的架势,气氛益发严重。
“可以。”白脸汉子非常干脆。
传闻鬼手好赌,精于赌术,有一手骰子绝活,定方式规矩的一方,自然胜算大增,看白脸汉子满不在乎就答应的样子,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刀疤脸阴晴不定,加上灯光闪烁照在他那道醒目的疤上,活像戏台上的花脸,花脸忽重重一拍桌子,大声道:“赌就赌,就赌一局,赌大小,点数谁小谁赢,不准损坏骰子,损坏算输,我先来,怎样?”
白脸汉子道:“两家一样多怎么算?”
“那就算和,再赌一局。”
“好,请吧。”
桌子上有现成的骰子筒,筒内三颗骰子。赵公明道:“骰子要不要换新的?”
两人异口同声道:“不用。”桌上骰子刚用过,没问题。
“好,那就请两位英雄开始。”赵公明把骰筒轻轻推给刀疤脸。
全场人都把眼光紧紧盯着骰子筒。
刀疤脸慢慢把手伸出扣住骰筒,双眼死盯着对方,喉结一抖动,骨碌咽下一口口水,手臂猛然挥起,眼一闭,剧烈地摇动起骰筒,屋内霎时一片骰子撞击筒璧的声音。
只见刀疤脸的耳朵轻轻抽动,原来他能听骰。
屋内寂静无声,只听得骰子在筒内翻滚撞击的声音,慢慢声音变得柔和,摇动了二十来下,刀疤脸猛地把骰筒往桌子上一切,骰筒不轻不重扣在了桌子上,刹时屋内寂静无声,刀疤脸慢慢的揭开骰筒,三颗骰子摞在一起,最上面的骰子正是红色的一点。
“一点?!”
人群中有人失声喊了出来,刀疤脸脸上稍有得色,规矩已经定下,骰子损坏不算数,看你白脸汉子怎么接招,就算一样能竖起来,也就是个平手。
“这位朋友一点”赵公明大声宣布:“对方有没有异议?”
白脸汉子死死盯着这叠着的骰子,苦声道:“没有。”
“好,那么有请黑白门朋友开始。”赵公明把骰子装入筒中,推到白脸汉子面前。
白脸汉子脸色更白了,阴沉难看,想别人死最后看来死的可能是自己,这个笑话闹大了,人群中有人不自觉的在摇头。
宾逊也在想白脸汉子怎么解,然后又在想,如果对方真的是鬼手,白脸汉子若死了,自己会不会替他继续追杀鬼手,让好人死无遗憾,又觉得鬼手这么阴险狠毒的人,只怕自己应付不来,要出手也只能最好趁鬼手不备,暗中偷袭将他一掌拍死最好,明着来可是不敢。
忽然想到白脸汉子若是死了,自有黑白门其他人出手,这个问题便可解决了,自己瞎紧张干嘛,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脸汉子惨然一笑道:“晋北鬼手,果然名不虚传,算你狠。”
宾逊以为白脸汉子要直接放弃认输了,心道可惜,死了个好人。
白脸汉子深吸一口气,又长吐一口,又吸半口,屏住,一伸手扣住骰筒摇晃起来,同样双眼紧闭,左右上下摇动,速度越来越快,在他周围满是手臂的影子,足足摇了三十几下,嘿的一声吐气,手臂止住,骰筒轻轻落于桌面,静静等了片刻,慢慢揭开骰筒。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三颗骰子也是叠成一摞,可最上面那颗骰子不是叠着,而是立着,第二颗骰子朝上面也是红色一点,最上面那颗骰子正好斜着立在那个点上。
骰子的点是微微凹进的,很浅,这根本不可能立住,就算用手放,也不可能,可是奇迹就在眼前,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宾逊心中飘过戚帮主的擒龙功,白脸汉子会不会也能使用类似擒龙功的内力,硬生生把骰子定住了,因为白脸汉子的左手掌心正对着骰子,像是在小心维护。
“这不可能,一定在出千!”刀疤脸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最上面那颗骰子一个晃动,坠落下来,所谓关己则乱,何况赌的是命,刀疤脸急了。
“请二庄主说话。”白脸汉子根本不理刀疤脸,冷冷道。
“这?”赵公明迟疑了。
刀疤脸大声嚷嚷道:“按规矩,骰子斜了就不算,斜着能看到三面点数,这个点数怎么算?是你输了。”
“规矩都是你定的,斜的不算,叠的就能算?骰子不是看最上面一面吗?我的最上面一面是一个角,零点,愿赌服输,拿命来吧,二庄主,请发话!”白脸汉子说到二庄主三个字时,音量加的不是一般的重。
“这个?”赵公明额头开始冒汗,这不仅是一条人命,还涉及到山庄的名声,以赌定生死是老大拍板的,还是由他来决定吧,赵公明瞟了眼大庄主,黄权却不动声色,不置可否。
刀疤脸背后的围观吃瓜人群中,忽地走出一人,大踏步走向白脸汉子,边走边大声说道:“这确实不能算,既然是角,就不能算面,否则怎会叫角,而不是叫面,各位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人在帮刀疤脸说话,难道鬼手还有朋友?
那人说到最后一个面字时,左手伸着指向白脸汉子,右手忽地扬起,打出两个银光闪闪的暗器,暗器直飞向刀疤脸。
这么近的距离,他伸起的左手还扰乱了刀疤脸的视线,只听得噗噗两声,暗器射进了刀疤脸的上身,刀疤脸啊的一声,双掌护住身躯,嘴中喊了句:“大庄主…”
只听得黄权喊了声“打!”,右手一扬,两道白光电射而出,直取刺客,刺客听得黄权叫声,一个伏身斜避,堪堪避过,又是噗噗两声,只见这两道白光,直射向刺客身后的刀疤脸,一道打在刀疤脸喉咙,一道打在前额,两道血箭喷出,当场丧命。
这刀疤脸也真点背,你说这暗器飞来飞去,怎么就尽往他身上飞。
现在刀疤脸居然被大庄主误杀了,这又算怎么回事。如此赫赫有名的鬼手就这么死了?
宾逊看清刺客的暗器是碎银,估计不能带武器进赌坊,只好把碎银当暗器了,黄权的暗器却是两颗骰子,骰子能打出这般劲道,内力不是一般的了得,这大庄主确实不是白当的。
黄权也啊了一声,估计是懊悔,紧接着又喊道:“抓刺客,把合住点子。”
把合住点子是江湖黑话,就是看着那人的意思。
刺客立起身,一个天女散花,向四面方打出一堆碎银来,呼呼作响,声势惊人,整个一个散财童子,这种暗器在不伤到人的情况下应该非常受人喜欢。
众人尽皆躲避,忽听得轰的一声,一块巨石破窗而入,窗户被砸了一个大洞,一根绳索飞入,刺客似乎早有等待,抓住绳索,那绳索在外面一拽,刺客从窗户飞身而出,眨眼不见踪影。
黄权喊了声“追”,四位庄主和众多侍卫从破窗鱼贯而出,接着白脸汉子也尾随而出,杜仙子对屋内惊魂未定的客人们大声道:“诸位莫慌,可暂时回房歇息,今天酒水免费,抽头返还。”
这女人还是挺有生意头脑的。
宾逊略一迟疑,也从窗口掠出,既然有热闹看,怎么能错过呢,那不是傻蛋吗,反正也不要买票。
窗外残阳似血,花香扑鼻,凉爽宜人,确实是良辰美景。
宾逊紧跟着白脸汉子,跃出围墙,人群在槐树林中穿梭,方向朝北,在山庄背后。
林子内道路蜿蜒曲折,不时有岔路出现,路旁偶尔会出现倒地之人,全身无伤痕,着装和追出来的侍卫大有不同,衣服上有黄绿白三色间杂,应是山庄设在林中的暗哨,被人用重手法点穴了。
众人脚步没有因此而任何迟滞,不多时,到了槐树林子尽头,林子外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坡,山影之下,暮色苍茫,白脸汉子和宾逊悄悄绕过后面的侍卫,紧紧跟在四位庄主后面,又绕过几个山坡,侍卫都甩得看不见了,忽见四位庄主和白脸汉子都停下了身形。
宾逊身形一伏,悄悄潜至路旁林中,只见前面是个山坳中的平地,四位庄主居然已被好多人人团团围住,里面还有一个宾逊很是认得,正是丐帮的传功长老木长老,因为持着一根专业讨饭棒,所以很好辨认。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然黄雀的后面,说不定还有猎人,猎人背后呢?
那刺客悠闲地站在那儿,道:“在下替四位庄主杀了该杀之人,四位庄主苦苦追赶,是为了向在下表示谢意吗?哈哈哈,四位庄主果真会做生意,真是太客气了,其实只是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敢情人家追来是给你颁发见义勇为奖的。
四人落入重围中,并不慌张,看来除了手底下过硬,金槐山庄的底细可不是一般人敢动的。
赵公明道:“是否该杀,尚无定论,是否是鬼手,亦无确证,倒是阁下贸然杀了本庄的客人,又破窗而出,视金槐山庄如无物,本山庄却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阁下是否欠我们一个解释。”
“二庄主抬举我了,想那鬼手素有名气,岂是我能所杀,我只是出手教训了他,杀死他的应该是大庄主吧?我可不敢掠人之美。”
“这?”赵公明又语塞了。
“若没有阁下出手捣乱,我怎会误杀?”黄权接话道。
“若没有我出手,四位庄主也请不到这儿,不是吗?”
四人一凛,原来人家之意根本不是刀疤脸。
“诸位究竟是何意,金槐山庄大门朝南,欢迎天下人做客山庄,既然我们开店做生意,自然也不怕客人肚子大,蔽山庄不想多事,但也不怕有事。”酒中仙杜康说道。
“歪也歪也,此言歪也,种了那么多刺树,把道路弄得像鬼画符猫挠脸,装神弄鬼的,还说欢迎做客,真是鬼话连篇,连篇鬼话,没一句人话。”
众人脸色一紧。
说话之人为年人,胖乎乎的身材胖乎乎的脸,表情似笑非笑,着装非儒非僧非道,一身青色上衣及膝,下着肥裤,左胸前用金丝勾勒,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头上无帽,扎了个髻,站在那里微微来回转动身子,洋洋自得,十分喜气。
妙在边上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相貌着装神情动作,无不一致,照样在那里微微转动,洋洋自得,仿佛是一个人站在镜子前,一个在镜子外面,一个在镜子里面。
自然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
那人话音未落,他兄弟马上接着道:“正是正是,言之有理,四个庄主,正好是酒鬼、色鬼、赌鬼、气死鬼,鬼话连篇,鬼屁熏天,四鬼凑齐一桌鬼麻将,装鬼弄神,鬼气森森,金槐山庄神仙境分明就是鬼窟,哥哥的话实在英明不过了,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这个人不说装神弄鬼,偏说装鬼弄神。
四人脸上彻底变色,因为今天确实是遇上难缠大头鬼,这下四个人说不定真的要变成四个名副其实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