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抽泣的声音,与姣好的暖阳格格不入。吕君祁站在一旁,望向足有两个他那么高的宫墙,紫色在此时与其说高贵,高贵倒不如是神秘。
天色渐渐变暗,余晖与黑夜交错像是绚烂的星河,弯如金钩的皎洁的月亮也渐渐爬上夜空,星星还未出现展露自己的光芒。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吕君祁心里暗暗想到,有看见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的颜淑。她的哭声最开始只是浅浅的,像是缓缓流出的清泉,后来开始抽泣,又像雷雨一般的爆发,带着她痛苦的嘶吼。而此时少女已经哭得打嗝,很可笑,但也令吕君祁心疼。他不懂得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太子不用她来这儿了罢了,为什么值得哭成这样?
少年未尝真心,不懂愁苦。
紫衣上的泪珠陷进细纱里淋湿后,来不及自动风干又一次湿润。吕君祁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颜淑对面,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或许哭完了她就好了吧,少年单纯的想到。
直到手臂举麻了,吕君祁揉了揉发酸的肌肉,看向哭声渐渐变小的少女,用自己认为尽量无忧的声音说着:“吕哥哥给你买冰糖葫芦好不好?我觉得吃了甜的心里就不苦了,你也就不哭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颜淑抬头,眼皮早已哭肿了,看不出眼睛原本的性质,瞳孔里布满了血丝,鼻头也红红的,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即使月光淡淡的,也仍旧可以照得她脸上的一条条“银河”闪闪发光。
吕君祁从来没有见过颜淑这个样子,他伸出修长的手,在颜淑的脸上轻轻抚过。
“疼......”少女的声音早已不如之前的充满灵气,带着沙哑。
颜淑也惊讶于自己的声音,本打算瞪大的眼睛却发现眼睛肿胀得疼,她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像是被烙铁烫了一样的,她惊慌地收起手,然后露出苦涩的微笑,泪水又从眼角滑了出来:“糟糕,眼睛肿了。哈哈。”仍旧是如被锯子磨过一样的嗓音。
吕君祁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收回手,然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扯了扯领口,故无所谓地说:“这天气怎么又变热了,最近不是应该降温吗?”未等颜淑回答又自顾自地说:“走吧,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颜淑再一次露出苦涩的微笑,苑寻以前也这么对她说过,结果呢?还不是立马就离开她了。肿得只能看见那如琉璃一般的黑色瞳孔再次泛出波光。颜淑又扭动早已僵硬的脖子,看向高高的宫墙——苑寻,你是混蛋。
吕君祁见颜淑迟迟没有动作,担忧却又故作娇纵地说:“本少爷都一下午没吃东西了,颜小淑你还不饿吗?”
颜淑又强撑着对吕君祁笑:“饿,饿,我当然饿了。”话虽然说了很久,颜淑却仍旧没有具体的动作。吕君祁看见颜淑一脸复杂的表情,然后就听见颜淑弱弱地说:“腿......腿麻了。”
吕君祁无奈地笑了,然后责怪道:“我叫你一直蹲着的吗?笨死了,明明知道脚会麻还蹲在那里那么久。”
责怪归责怪,吕君祁的身体却很诚实,他蹲在颜淑面前,两手向后翘,做出要被颜淑的样子。
颜淑的悲伤在这一刻也短暂地消失了,她身出纤细的双手,直接挂在了吕君祁的脖子上,身体向前倾。吕君祁稳稳地接住了靠近的颜淑。
他背起颜淑,颜淑也把头轻轻地靠在吕君祁的后背上,沙哑的声音喃喃道:“吕哥哥,我好喜欢他啊。”
吕君祁跳了两下,把颜淑像是挂件一样的颠一颠,然后笑着说:“喜欢有什么用啊,是腿还不够麻,眼泪还不够多吗?”
“你想想我的母亲,喜欢这种东西是最没有用的,以后吕哥哥带你吃好玩好。”
颜淑眸色里的光快速亮起,又暗下:对啊,我以后可以自己一个人吃好吃的了,不用带给他了。
泪水却不听精神的使唤又一下子蹦了出来,颜淑埋头,眼泪和鼻涕一把蹭在了他的背上。
吕君祁的五官皱在了一起,我才做的新衣服啊,我还没穿几次呢。
不知道又哭了多久,街上的灯火渐渐传来,颜淑抬头,望见眼前的花红酒绿,灯火阑珊,一下子安静了。
“颜淑,你鼻涕蹭我衣服上了。”忍了很久的吕君祁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不然颜淑就一直不知道把眼泪鼻涕蹭在别人身上是不对的。
少女被清朗却带有埋怨的声音惊回神,说:“啊!我的衣服也弄脏了。”说完还用双手捂住脸,即使很疼也为自己回家的解释感到苦恼。
今日的清晨与往日不同,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屋檐滴下,制出空灵的声音。
昨日颜淑回来后便因为哭累了一沾上床就睡死了,眼睛仍然肿肿的。吕君祁说,这是跪进泥潭里,还发现衣服洗不干净哭的。谁没事要去跪泥潭啊,天气这么热哪里来的泥潭。埋怨归埋怨,有了借口搪塞家人,颜淑也没有被问和太子的事情。
她望着眼前的铜镜,一旁的侍女对她说:“小姐今日还是梳与平日一样的发髻吗?”
颜淑淡笑,不如平日的单纯,她变得更具风韵了。“不,今日我想全部盘起来吧。”好看的手指在一排排发间划过,“今日就用这个。”
白皙的手指点在一个金丝缠成的彼岸花上,侍女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画着花黄,那是一朵粉色的桃花。
紫色的长衣未再使用一如既往的轻纱,是很细滑的绸缎,勾勒着她窈窕的身材。颜淑对着铜镜微微一笑,一旁的侍女惊艳道:“小姐,太好看了。”
颜淑未语,对一旁的侍女说:“把我当琵琶拿来吧。”
雕花木门紧闭,一名女子翻着薄薄的书页,唇角勾着浅笑,窗外是凄清的雨声,一整天苑城都是黑压压的。一把做工精致的琵琶上刻有“扶柳”二字,女子身着紫色长衣,两手摆弄着琵琶,轻轻的拨弄起来。
身着华丽的女子,凄凉的琵琶声和着滴答的雨声,颜淑臃肿的眼皮早已消下,那天之后已经过了一周了。雨水未停,她的心也未晴。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囚禁着无限的悲伤,她未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