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在想什么啊?”
农夫表情笑眯眯的,蓝诃却没有回应,只是上下大量了半天,发现他没有变成稻草人后才吁了口气。
现在她都要被那些诡异的稻草人搞出心理阴影了!
是人就好。
只要是人,就能交流。虽然现在自己深陷萝卜坑这个囹圄,但囚禁者应该是不吝于和她说两句的。
“我说,这究竟是哪啊?”
“这里,就是你找的地方啊!”老人笑着,和煦而怪异。
蓝诃有些奇异,猛地抬头,发现天空中没有那个诡异的阳光,看来一切已经恢复正常了。
“那您是谁啊?”蓝诃其实现在心中很火。
废话,任谁被抓不火,而且面前的人惹不起,她不想英勇就义的话还不能得罪他。
“我?我不过是个自种自吃的道士罢了!”
“啊?”这个说法,蓝诃有些熟悉,“您就是与世同君的镇元子?”
“好像是有这么个名号。”镇元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好像挺愿意和她说两句的,“不过那是好多年前的称谓了。”
“您不是有四十个弟子的吗?都到上界听讲去了?”蓝诃只见他一个孤家寡人,真似个自耕自足的老农。
“弟子?哈哈哈哈!”镇元子慈祥的笑容仿佛逐渐变态,“你不是都已经见过了吗?”
我见过了吗?
“敢问小子何曾有缘见过仙人弟……”蓝诃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语句瞬间卡壳,“您是说那些稻草人?”
“哈哈哈哈!”镇元子的眼中闪过几丝病态,“你一开始见到的那两个,就是我最小的爱徒。一个唤作'清风’,一个唤作'明月’,以前他们常常淘气,你看,他们现在可乖了!”
说着,镇元子在空中挥挥手,四下里突然闪过来两个稻草人,蓝诃这才注意到,它们确乎没有双腿,行进是一点一点蹦过来的,恰才还很教人害怕的稻草人现在倒颇有些滑稽。
蓝诃也配合着笑了,心底却是凉透了。眼前的镇元子显然是疯了,把自己的弟子都冷血地炼成稻草人的人怎么会好心到把她放走,更别说让他救见深了。
见蓝诃沉默着不说话,镇元子又絮絮叨叨地开口:
“果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哼!我过去还道我们虽是正宗的太乙玄门,与那些和尚不作甚相识,可还算是常有交集,还作些人情。”
“可那些自诩为佛的家伙倒好,大慈大悲,蛊惑众生,抛父欺君,只崇拜那个释迦牟尼,我提名反对,他们就把我徒弟们洗脑了去,我只是把我的徒弟们留在我身边罢了。我有错吗?啊?你说我有错吗?”
“没有错,没有错……”镇元子说到后来显得声嘶力竭,蓝诃只得讪讪应着。
蓝诃也从言语间确乎确认了一些事——
其一,镇元子的确疯了,是佛家把他逼疯了。
其二,他反对佛家的某种行径,却被佛家蛊惑弟子背叛。
其三,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可恨的人也的确有可怜之处。
“那,老神仙,”见他疯魔之后逐渐平静,蓝诃开口问道,“那您如今在此地作什么呢?”
“哦?你问这个作什么?”镇元子咧开嘴笑,像楼下的老爷爷一样,仿佛刚才疯子一般的是另一个人。
“我看您在此间种地,却不知是为什么。您已然天地同寿,有为何要研究这粮食种植呢?”
“嘿嘿!”这问题好像问到了镇元子的心头上,“那佛家只把凡人当增添信仰的工具,那我偏要与他们对着干。我要种出能养活全天下百姓的粮食。他们不把人当人,我偏要把人捧得很高!”
也没见你把人当人啊!这萝卜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变的啊!
“您说您把人当人,”蓝诃尽力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可是为什么要把人变成这样的萝卜呢?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镇元子顿时被惹毛了,喊道:“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他们这叫为芸芸众生献身!他们献出生命,我研究完成后,就能拯救更多人的性命!”
得!疯子果然都是强盗逻辑。人家凭什么在没同意的情况下被你强迫献身?
镇元子却一挥手,蓝诃身旁的一个大白萝卜便飞起来,正落入镇元子怀里。
白萝卜很大个儿,镇元子将将把它环抱,好像一只圣金龟搂着一个鹅蛋大的粪球。
只见他轻轻一托,将白萝卜丢到半空,又信手在空中一划,一道裂口便齐齐整整地在白萝卜上显现。
剖开的口子流出的是血一样的汁水,内部果肉经络分明,好像一个人的血脉错杂——
或者说,那就是血,那就是人的血脉错杂。
镇元子像孩子一般笑着:“你看这人参萝卜,我只要这么一批人的命,救种出这样个大还延寿的萝卜。萝卜还能繁衍再长萝卜,世世代代量产,所有百姓延年益寿,岂不美哉?”
“可是这对变成萝卜的那些人不公平!”蓝诃据理力争
“有什么不公平的,为所有人的未来献身是他们的荣幸。”镇元子语气神神在在,理所应当。
“可这是道德绑架!”蓝诃也不管面前是个怎样手段通天的老神仙了,语气激烈起来。
“道德绑架?你倒给我个好方法啊!”镇元子面色嘲讽,又一手指着那大片大片的水稻田,“你看那水稻,长势多好!那种子都是我用人的生魂滋养后变幻而来。”
又道:“残忍吗?残忍!可是你知道它的产量有多高吗?亩产量一千四百市斤啊!如果推广出去,能让多少人吃饱?到时候再没有人饿死,我就好让佛家那群人看看什么才是现世的幸福,什么叫真正的大同!”
“原来这样啊!”蓝诃笑了,笑得很灿烂。她好久没这么笑过了,这是一种畅快的笑,像是夏天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雪碧的口感。
“怎么?你果然能理解我吧!”镇元子疯疯癫癫地直接把她从萝卜坑里拔出来丢在地上,“你悟性这么高,跟着我种地吧!”
蓝诃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拿袖子蹭了蹭脸上沾上的泥土,哪知道越蹭越脏,于是索性不管。
“种……个鬼啊!”她抬起头,不等镇元子发作,笑道,
“你听说过杂交水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