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急,慢慢说。”九谣隐约觉得这件事不一般,她想到了好多,想到了那些她不知道背后隐情的事。
船上遇刺,陨生殿墨殿主的那些话,姽婳殿的令牌,那本《夜殃曲》笛谱,甚至想到了性情大变的江穆。
“刚开始是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我便没有放在心上,我娘好像不知情,我们返回村子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多,有一天……”
那日,清涟像往常一样拿麻袋装好要去卖的蔬果。
可是他在外面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娘亲从屋里出来,只得回屋去看,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却听到了屋里类似野兽的咆哮声,他还听到他娘亲的声音。
她癫狂地喊着:“你别过来!你滚开!”
可随即,又一道声音传出,这回不是喊叫,而是阴森的笑声。
清涟吓坏了,以为是家里进了什么人,待他推门而入,却之见自己的娘亲一人,表情一时惊恐一时阴毒,分明就像是分成了两个人。
“就是这样,我娘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此事,她每次发狂恢复神智之后便忘得一干二净,我便瞒着她了。”
“那本笛谱呢,最后怎么样了?”
说白了,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不知道。”
“不知道?”九谣讶然,那么,清涟讲了这么久的故事,却不知道笛谱的下落?
“我之前是不知道,后来,他们就寻来了,问我和我娘笛谱在哪,我如实告诉他们,可他们不信,还说我若不说实话,就把我们带回庄园。”
九谣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你是说之前不知道,后来呢?”
“后来是哪位大人告诉我,笛谱在一个老头手里,让我去取。随后,便跟着阿谣姐你……跟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要去偷……”
这话一说,九谣才想起,之前从老伯那里拿到笛谱回家,直至江亦乔被带去血月殿,她不止一次有被跟踪的感觉。
所以说,那时的人便是清涟了?可他的身手分明极差,为何那时她却没有发现他?
“那日在酒楼,骨雀说要抓的那人是谁?”司空宸若有所思地蹙着眉。
“我不清楚,大抵就是那位老伯了吧,我听到他们说,那个人身上有‘封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定然不是寻常人物。”
说实话,清涟虽然年纪不大,脑子还是不错的,说话也很有技术,想来若不能如此他也活不到如今。
可他这话出口,九谣却下意识激灵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图案在她的脑海之中重合,那句话这般熟悉:看着不像胎记,倒像是烫伤。
九谣恍然大悟般快速起身,几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想到什么了?”
“错了!我们的重点放错了!”九谣唇角赫然勾起一抹笑容,“我们都把笛谱当成了最重要的线索,实则,重要的并非笛谱,而是将笛谱卖给我的老丈!”
这个他们当然想不到,因为他们压根不在现场,可她记得——那老丈手上的烫痕,与骨雀背后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定然有很重要的关系,至于那本笛谱……”
司空宸将笛谱递给九谣,想着或许会用到,司空宸特意回去将笛谱取来了。
九谣将笛谱翻到最后一页,书页上的“姽婳于幽静兮,婆娑于人间”赫然便落入几人眼中。
“谣姑娘的意思是,这是姽婳殿之物,如此说来,那位老者可能是姽婳殿之人?”
说到姽婳殿,自然还是雾诤六殿的少主最为了解,瞬间,几人的目光都转向独孤溟。
“咳……”独孤溟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说实话,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姽婳殿的事,也没有在姽婳殿见过这个笛谱,但是……”
这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挠得人心痒。
独孤溟接着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与这曲谱相关的旧事。”
“忘了是在哪年……大抵是十六七年前吧,一个名字在炎国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当年炎国陛下十里红妆迎一妃子入宫,竟是比起帝后大婚也毫不逊色,那位绝世佳人,便通晓御笛之术,一根竹笛可控人心。”
“你说的是姚妃?”司空宸这话是对独孤溟所说,却下意识看了看九谣。
独孤溟颔首:“正是,当时我随商队游历,恰好听闻此事,却并未见过姚妃其人。”
九谣暗想:自己早闻六公主生母因善吹笛而被纳入宫中,却不是置在后宫,而是安置行宫,或许,那位神秘的嫔妃,便是所谓“姚妃”了?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司空宸的一句话给推翻:
“呵,”司空宸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那位姚妃不是死了么,死于十五年前的战乱。”
可六公主的生母不是仍健在吗?
九谣注意到司空宸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暴起,似在极力压抑什么。
她才忽然觉得司空宸这个样子自己曾见过一次——便是六年之前,他们临别那一日,他眼中怒火胜过皇陵燃起的熊熊大火,她还记得他问她:
“一个人,明明背负着血海深仇,受尽折辱,却还要为了自己的命,向仇人低声下气,摇尾乞怜,究竟是对是错?名誉,尊严,和生命,又究竟哪个更重要?”
说来可笑,直至如今,她依旧不能知晓他埋在心底的仇恨究竟是什么。
但她也清楚,他的仇恨,当与这个“姚妃”脱不了干系。
独孤溟微微叹息,拍了拍司空宸的肩,司空宸好像才回过神来,抬手扶了扶额:“你们继续,别管我,我没事。”
他有什么立场去怪姚妃呢,那个女人,明明也是受害者啊……
“简而言之,姚妃善吹笛,犹善‘夜明’一曲,若不是刚才看到这《夜殃曲》分两部分,我也不会想到这个事了。”独孤溟没再细说,一笔带过。
谈论了这么久,几人才蓦然发觉,最开始的起点,早就不知影踪了。
清涟还是垂着头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讲这些故事,好像有些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