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理,合作,讲究的诚信,对不对?”苏越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们沛远基金,之所以听从我的建议,除了觉得有利可图,还应该有其它缘由吧?”
陈雨荷眼神变了变,轻笑了一声,说道:“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
苏越眼神锋利,沉声道:“动机可以决定行动的策略和方向,不了解清楚,咱们的合作又何从谈起呢?”
“只要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那就有合作的基础。”
陈雨荷微笑地说道:“苏总不免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咱们‘沛远基金’确实是真心实意想与你合作的。”
“是吗?”
苏越却是不以为然:“我还是那句话,陈经理若不愿意说的话,那长陵药业的事,你就请自便吧。”
“苏总真以为我们‘沛远基金’非你这个合作伙伴不可?”
陈雨荷脾气也起来了,语气变得有些激烈。
她来寻求苏越合作,完全就是看在当初苏越提供布局思路的份上,本来老板的意思是不理会‘添越资本’这家小机构,重新寻求一家机构合作的,是她陈雨荷一意孤行,才说服老板独自来了长陵。
一番好意付诸流水,而苏越却还在那里猜测她的动机,着实让她很是生气。
苏越见她神色不像作伪,心中有些惊讶,继续说道:“看来陈经理多半自己也被蒙在鼓里了。”
“你……什么意思?”陈雨荷一阵纳闷,不懂苏越话里的意思。
苏越嘿嘿一笑,转身从办公桌上,将沛远基金的一大叠资料,递给陈雨荷,这才说道:“沛远基金本质上,是一家证券股票投资基金公司,其投资范围,主要是二级市场的股票、债券、期货等,根本不涉及一级市场的股权投资项目。你就没想过你们楚老板,为什么非要参与长陵药业的项目吗?这可不是你们擅长的领域啊!”
“在我提出思路之前,明知道上市前夕,最后的股权认购利润极为稀薄,只能赚上市溢价的利润,而且大概率还会亏损,风险与投入完全不成正比,可你们楚老板还是让你拼命联系长陵药业的林风华,想要由此入局,以最后一个客人的身份,参与到这场资本盛宴之中,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你进门便说,寻求与我的合作,是你们老板授意,其实是你极力主张吧?”
一连串的问句,问得陈雨荷哑口无言。
对于‘沛远基金’为何要参与长陵药业借壳上市的事情,她其实心里也有不少疑惑,只是老板不说,她也不太好执意相问。说到底,她不过只是一个基金经理而已,不是‘沛远基金’的股东和合伙人,公司有些核心的机密,根本没必要告诉她。
“陈经理,你跟着楚老板,应该有几年了吧?”苏越继续说道。
陈雨荷点了点头,心中依然疑惑万分:“苏总,你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楚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吗?”苏越微微一笑。
陈雨荷眉头紧皱:“这我自然知道,楚老板是个重情义、讲信誉的人,无论是对员工、还是对投资者,都是这样。”
苏越呵呵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该按照我说的,放弃掉我提出的思路和计划,按照楚老板的意思来操盘基金。”
“什么意思?”陈雨荷骤然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苏越见她还不明白,不禁轻叹了一声,将话给说明了:“沛远基金参与‘长陵药业’上市前夕的股权认购,或者说确定借壳对象之后的定向增发,其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赚取多少利润,而是为了利益输送。”
“利益输送?”陈雨荷吃了一惊。
苏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基金赚取利润之后,在净值没超过一定阈值之前,利润大头,都是给予投资者的,基金公司只能收取定额的管理费用。”
“我让人仔细调查了一番长陵药业借壳上市的事情。”
“发现参与的机构,并不像你说的有很多家。哦……这么说也不恰当,准确的说,参与的机构确实有很多,但真正能大笔投入资金,认购股份的机构却很少,其余的大都只是凑个热闹,而且这些参与认购股份的机构还大多都是一些不知名的私募基金,实力非常有限。”
“外表火热,内在空虚!”
“你说他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造势,想提高长陵医药集团的上市估值,合起来拼命吹泡沫呗。”
苏越说到这里,陈雨荷心中一凛,突然明白了过来。
“苏总,你是想说我们楚老板本身与长陵药业的林总有勾结,想以‘沛远基金’的资金,承接长陵药业估值高企的股票,变相的利用投资者的钱,帮助长陵药业这家企业上市套现,损害投资者的利益,而暗中却通过长陵药业这一环,收割大量利润,中饱私囊?”
“这不可能!楚老板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呵呵……不是这样的人?”苏越冷笑,“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免得到时候你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对方的套路。
苏越在收到‘沛远基金’、长陵药业、新丰机械的各种详细资料之后,心中就明晰了。
这件事情的起源,还是在于当初看好长陵药业的发展,并大力投资的各资本方,眼见长陵药业因为战略路线的失误,导致发展规模开始迟缓、衰退,利润增速开始下滑,从而担心公司的估值,会逐步走低,心急火燎之下,急于准备套现退出才导致的。
在IPO暂停的背景下,借壳上市,炒作公司前景和估值,从而在股市上套现退出,是资本的常规思路。
只是这一次,面对长陵药业的急速衰败,资本稍微改变了一点玩法。
借壳上市、炒作标的公司前景和估值的前期工作没变,变的是他们这次更加心急,根本等不及上市之后,股票套现的一年锁定期。而是想勾结基金公司在上市之前,就承接自己手里的筹码,借助投资者的资金,转嫁风险,使自己安全退出。
在这个局里,参与的所有利益团体,都是赢家。
长陵医药大股东乐见其成,毕竟集团公司上市,他们手里的股票就值钱了,可以直接在股市上套现,再也不是手里无法流通、难以转换的纸面财富了。
前期VC、PE等投资机构,在鼓吹估值和前景,引进基金接盘之后,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安然退出,自然是兴高采烈。
上市前夕接盘的各基金公司,也是赢家。
他们利用投资者的钱,接盘投资资本的筹码,上市之后,就算基金亏损,那也是亏的投资者的钱。而他们在入局接盘的途中,早就接受了投资资本方、集团大股东一方的私下交易,将大笔酬劳,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所谓损害投资者利益,喂肥自己就是了。
基金亏损之后,面对投资者的怒火,基金公司大不了最后把锅再推给执掌基金的基金经理,以此换一个基金经理重新开始罢了。
这就是苏越所说的,陈雨荷到时候辛苦一趟,也许被人卖了也不自知。
“你……”
陈雨荷见苏越这话说得严重,指着他,简直一阵气结。
苏越转身将桌上关于长陵药业借壳上市的项目资料、新丰机械股东以及持股机构的所有资料,都递给陈雨荷,说道:“这些资料,都是我公司的调研员,在过年期间,加班加点,跑了多处关系跑出来的,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应该就都明白了。”
“看明白了之后,我们再谈谈合作的事。”苏越沉声道。
他之所以跟陈雨荷说这么多,心里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的。第一是觉得陈雨荷是个人才,‘添越资本’正处缺人之际,可以招募;第二是这场资本盛宴里,有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利用好了,也是可以完成他先前那种思路和计划的。
陈雨荷接过苏越手里的一大叠资料文件,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苏越那句话,动摇了她对于自家老板的信任。
“不用明天,我就在这里,看完之后再与你理论。”陈雨荷咬了咬牙,说道。
苏越淡淡地点了点头,让公司前台给她泡了一杯好茶,这才走出办公室,来到招聘室,看杨立国面试员工。
一个多小时以后,他再返回办公室,只见陈雨荷脸色阴沉无比。
指尖捏着其中一页股东名单,手指因为用力而逐渐发白。
苏越呵呵笑了一声,问道:“陈经理看明白了吗?”
陈雨荷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苏越,眼里再没有了刚进公司的那种神采,说道:“这份新进股东名单,新丰机械根本就还没有披露,苏总是如何拿到的?还有……长陵医药的中小股东名单,这些长陵医药集团更加不会披露,你又是如何……”
“我自有我的信息渠道,陈经理就不必刨根问底了。”苏越打断了她的话。
陈雨荷沉默了片刻,却也没有再问,只是说道:“我不明白,既然楚老板已经是新丰机械的新进股东,参与到了你说的这场资本盛宴之中,为何在我报告你的思路和想法时候,还要答应我与你合作呢?”
苏越笑了笑,说道:“因为你们楚老板,胃口比你想象的更大啊。”
“什么意思?”陈雨荷继续问。
“同我们‘添越资本’合作,诱我入局,然后借助另一个壳股,顺便也收割我们‘添越资本’呗。”苏越眼里闪烁着锋芒,“一个长陵医药借壳上市的项目,他可以三方面布局,三方盈利,最大限度的获取暴利,你们楚老板,还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借助‘沛远基金’接盘机构投资方的高价筹码,获取幕后交易的报酬;借助内幕消息,重注新丰机械股票,从长陵医药大股东、以及其它接盘基金、上市之后的股民手里,再赚一笔;答应苏越的提议,伙同‘添越资本’在借壳事项落地之前,炒作另一只壳股股票,从炒作中获利,又赚一笔……
对方这如意算盘打的,连苏越也不得不佩服。
若不是苏越留了一个心眼,拜托燕鹏飞,通过对方的关系,拿到了一些隐秘的资料文件,发现了‘沛远基金’老板楚兆继的谋算,他恐怕还真得陷到这个局里去。
经过苏越提点,陈雨荷总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
她没想到老板把她也给算计了进去,有些心灰意冷,说道:“多谢苏总今日告知真相,雨荷感激不尽,关于合作的事,按你说的,就到底为止了,今天……打扰了。”
看见她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去的背影,苏越说道:“陈经理,我说过,合作的前提,是大家坦诚相待,如今我们之间,‘坦诚’二字,算是做到了,那么合作的事……也就可以真正坐下来谈一谈了。”
陈雨荷转身,神色非常惊讶。
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合作?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去钻吗?
然而,她知道,以苏越的聪明,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想了想,又走了回来,问道:“苏总有什么想法?”
“我想问你,楚兆继这么算计你,你还想甘愿替他背黑锅吗?”苏越盯着她的眼睛。
陈雨荷呵呵笑了一声,回道:“我又不是那些愚蠢的痴情女子,他这么坑我,我自然不会再为他卖命。苏总有什么话,就直说,在金融这一行混了这么一些年,其中利弊,我还是会权衡的。”
苏越听见她的话,微笑道:“那就好!有句话叫做‘假作真时真亦假’,楚老板为我们挖的这陷阱,好好布置一番,也可以成为他自己的绝命坑。”
“南华省境内,干净的壳股公司,就三家,长陵医药的选择实在有限。”
“咱们只要腾挪得当,按照我先前的那种思路,还是可以成功的,也能从中谋取数倍的利润。”
苏越说着,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苏总是想让我背叛‘沛远基金’,背叛楚老板?”陈雨荷眉头紧皱,“这种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我可做不来。”
苏越说道:“没人让你背后捅刀子,只是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置身事外而已。再说了,楚兆继如此对你,你还跟讲什么情分?”
“我……”陈雨荷还是有些犹豫。
苏越也不逼她,说道:“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吧,就像你说的,机会难得,我想你也不会只甘心只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基金经理。”
这个局,陈雨荷若不做出选择,那就是被摆布,被愚弄的命运。
楚兆继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就算此时陈雨荷想抽身,事后这黑锅,也不得不背上了,所以苏越断定陈雨荷权衡之后,必然还是要选择与他合作的。
对于想要坑害他的对手,苏越从来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