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华以零碎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加之祈神圣典开始,众人无暇顾及其他,并未有人注意到她。
她眼瞧见了所有,心口有点窒息的疼。
像是鱼儿被捕鱼人捞在网里,仍企图通过愚蠢的挣扎跳出渔网的疼。
圣典结束后不久,秦王后与懿贵妃都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
这之后的活动,无非是给世家子弟们逗乐的,她们留在此确实不便。
“赵公子,不是说今日给我们看点有趣的东西么?”中间,忽然有人开口调笑。
闻声,红衣的男子一手搁在案上,撑着下颚,煞有其事地睨了眼方才说话的人,未置可否。
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颇有些许女子的阴柔,他悠悠然开口,似有懒意,“既是有趣的东西,怎能如此简单便拿与你们看。”
在座众人皆为烟阳门阀子弟,其中更以赵无寐为首最是深谙如何玩乐。
方才开口问话的便是素来以赵无寐马首是瞻的谢家三少谢辛乐。
他倒是人如其名得很,闻声,立时被勾起了兴味来,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微挑了眉,首肯道:“公子所言甚是。如此,便由我谢某先来讨个彩头,公子以为如何?”
谢辛乐语毕,眸色一凛,将目光投向赵无寐。
“甚好。”赵无寐转了转手里的琉璃杯盏,很是难得地应下了谢辛乐的提议,“可……”
他话说了一半,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境地叫人好不尴尬。
瞧他轻啧了声,作遗憾状,来回摆首。
“你若有何趣事,同在座众人讲讲倒也无事。倘若没有,也不必做这许多腔调来引我等上钩。”原默然了许久的女子不轻不重地将杯盏掷在案上,却铿然有声。
君迟暮凤眸潋滟,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投来也并未瞧去,很是瞧不上他。
赵无寐牵了牵唇,连连点头,纵然迟暮吝啬哪怕一个眼神,他亦含笑瞧她,“既然公主开口,无寐自然不能打这个哑谜了。”
言罢,双手合一击了三下掌。
声乍起,只着了件肚兜,外头披了件外罩衫的红衣女郎便粉墨登场了。
如云无意间一个抬眸瞥见那女子,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她立时错开眸,恰恰撞上一旁虞子获错开的眸,一道红痕霎时添在颊上。
她复而再移了目光,声音有些冷凝,“赵公子,你这是何意?”
赵无寐朝她看过去,“自然是给诸位看看有趣的东西。”
他应了郑如云一句,瞧着那玲珑有致的身躯逐渐靠近,不由咂舌,侃侃而谈道:“这是我在宜香院以重金买回来的。
她是从西域送来的新品,价值连城,今儿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我才舍得拿出来给诸位看看。”
这新品美人闻声来到赵无寐身侧,俯下身子的一瞬宛然又是一道绝美的弧线。
不远处的青衣女子侧眸睨了他一眼,深邃的眸似深潭,永不见底,又透着无尽的寒意。
她微微摇头,淡淡一笑,并未作声。
戏台早已搭好,只待锣鼓敲响,名角儿登场。
赵无寐的新品登上早已搭好的梯子,谁知她这一脚下去,她同那临时搭的梯子一样,摔得七零八碎的。
谢辛乐闻声,这便直了直身子望过去。
那美人痛得伏在地上哀嚎,他不由嗤地笑出声,递眼瞧了赵无寐,啧了一声,惋惜似的摇头,面色像是很痛苦的模样,“赵公子,你这价值连城的新品这下便没咯。”
此言一出,无疑引了一众人哄笑。
“喝酒吃肉,放肆谈笑,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池西宴的席位靠后,秦锦华低着头,却抬起了眸。
她像是站在了镜子的后方,窥探着镜子所映照出的悲惨世界。
赵无寐啧了一声,冷眸扫过不远处蜷缩着身子呼救的女子,带着遗憾的口气轻叹了声,向众人表了表歉意,“可惜了,这不成器的东西白费了本公子让她登台给诸位跳上一段的机会。”
语毕,他轻扬了扬手,下面人便来拖走那新品了。
美人如凝脂般的玉手紧扒在地上,大汉像是拖着方从集市买回的白菜,有种得心应手的熟悉。
纤纤玉指刺破了肌肤渗出的鲜红血液渲染了这贫瘠的大地,勾勒出一副跌宕起伏的画卷,别有风味。
要说这大汉,也实实在在是个角儿。
眼见这出戏便要谢幕,众人目光却全在那美人身上,着实无趣。
他一把捞起那美人将她扛在肩头,顺手的,像是剥白菜一样将那美人也剥个干净。
美人口中呜咽嚎叫的声音,更像极了她昔日为恩客们奏唱的各种名曲儿。
池西宴侧眸看着神色冷然的女子,唇线半挑,然后——将她推了出去。
就如同是镜子忽然裂开,碎片掉了一地的感觉。
君迟暮与郑如云的目光,几乎在一刹那,如她们多年来的默契一样,再次相交在一起。
谢辛乐只微怔了一下,复而愉悦了起来,他紧盯着缓缓起身的女子,倡议道:“既然秦小姐在这儿,就请秦小姐替刚才那个不成器的新品来上一段儿?
算起来,我们许久未曾齐聚了。今儿,是缘分啊。”
谢辛乐脸上浮着笑意,他的提议亦引来了许多人的复议。
里里外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池西宴微眯了眯眼,他看上去是打心里的高兴。
扬了唇,一双眸温柔如水地注视着方才被他推出去的女子,”锦儿,今日祈神圣典,也算我原你一个愿望了。既然都是昔日的朋友,不如便趁此为诸位助兴。”
君迟暮右手握拳,狠狠碾在桌案上,辗转反侧。
秦锦华分明是站在最末的位置,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网罩在了一起,汇聚在她一人身上。
她眼前的光似乎被这张网遮挡住了,她只低垂着眸,唯恐触及谁人含笑、嘲弄、惊恐、痛心的眸。
“秦锦华——不会。”
谢辛乐似乎深以为然,又煞有其事地点着头,很是体贴地替她向一众人解释道:“秦小姐素来不擅舞,我是知道的。不过谢某记得,秦小姐妙手,奏得一手好琴。如此,便为我等演奏一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