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滩”重新过上物质丰富和环境温馨的生活后,依赖性又回到了身体内。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善良是人的天性之一,懒惰也是。要一下子重新投入荒凉贫瘠的路途生活,还要住进破落的废弃道班和板房,想想都让人头疼。
休整一天后,吃过早餐,我们要出发了,我,花儿,大胡子,胖子,耿哥,算是临时组了个队伍,咱们也是有组织的人了。我有幸得到大家信任,被推选了小队长。今天第一目的地是康西瓦废弃道班,第二目的是大红柳滩,如果逆风很强,就只到康西瓦废弃道班。
经过一天的休整,疲惫感已消停,人也神清气爽。就是天气阴沉多云,不少乌云夹杂在白云中捣乱。白云和乌云互相拉扯,互不服气,雨处于要下、不要下的纠结中。
对于骑行者来说,要不要出发,跟下不下雨的关系并不会那么紧密,下雨照常出发也是常有的事情。或者大雨的时候,等雨小一点的时候再出发,反正不会因为下雨就停下。
我们一行五人前后相跟着开拔,胖子开路,我收尾。离开三十里营房不远,就看到山腰上用石头堆砌、刷白的一行大字,“训练不怕苦打仗不怕死”。
队伍刚开拔的时候很整齐,没走多久,就因为方便、拍照、喝水、吃东西,变得稀稀落落,拖拖拉拉。骑自行车旅行不是行军作战,倒是不需要整整齐齐。自由而互有照应,这应该算是长途骑行的好队形吧。
刚出发没多远,就发现后面一列军车浩浩荡荡开过来,一辆接着一辆,像火车的车厢。车厢里坐着满满的新兵蛋子,稚嫩的脸蛋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这些“扛大箱”上来的新兵蛋子,在过库地达坂、麻扎达坂、黑卡达坂的时候,海拔提升太快,或许有不少人吐了一路。
新藏公路一般有两种状态,要么沿着河谷走,要么盘山公路上去。一般先是沿着河谷走,实在走不下去了,就要走盘山公路翻山过去,然后下山后继续沿着河谷走。新藏公路自从库地村开始,就在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两大山脉之间狭窄的叶尓羌河及支流、喀拉喀什河的河谷行走,然后穿过阿克赛钦,进入世界第三极西藏。
在塞图拉哨卡拐个弯开始,新藏线就沿着喀拉喀什河谷延伸,一直延伸到大红柳滩出去后的8公里多为止,然后开始进入奇台达坂40公里陡坡和缓坡、小下坡间杂的上坡路况。
喀拉喀什河,维吾尔语义为墨玉河,是新疆和田两大河流之一,在阔什塔什与玉龙喀什河汇合形成和田河。和田河是唯一由南往北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季节性河流,在沙漠北面汇入塔里木河,但是在枯水期也无力穿透沙漠。
在大胡子、胖子、耿哥一直往前骑的时候,我跟花儿停了下来,权作休息喝水。我们站在一片宽阔的草地边,看着喀拉喀什河的河水缓缓地从面前流过。
“花儿,如果你是这条河的一滴水,你想怎么样?”我问。
“为什么是水,不能是其他的吗?”花儿反问。
“不能”我说。
“如果我是这条河的一滴水,我希望是一滴干净的水。”花儿说。
“废话”我说。
“什么废话?”花儿问。
“说了等于没说”我说。
“如果我是这条河的一滴水,我希望是一滴不干涸的水。”花儿说。
“没了?”我问。
“还要啥?”花儿反问。
“再想想”我说。
“这里海拔这么高,氧气都吸不够,没啥好想法。”花儿说。
“再想想”我说。
“当哥出发忘记带够水的时候,我这滴不干涸的水,会化身一瓶矿泉水,躲进驼包里。当哥在烈日下骑车经过这里的时候,我这滴不干涸的水会化身一朵白云,给哥遮阳。当哥在路面结冰的时候经过这里,我这滴不干涸的水会化身一股热流,化掉路冰。”花儿说。
“你好棒哦”我一边鼓掌,一边说。
“你也说说你的想法”花儿说。
“我不会啦”我说。
“给你1分钟准备”花儿说。
“我,如果是喀拉喀什河的一滴水。”我开始思索着。
“就会晶莹剔透,蓝绿有光,自巍峨的喀喇昆仑山北坡飞下,踏开昆仑山后,怀抱美玉来到人们的生活圈,把美玉作为礼物送给人们。我知道,人们总是期待我的到来。我抚摸过在河里捡玉的姑娘的手,打湿过她那漂亮的丝绸裙子,看到过姑娘的温柔眼神,像泥鳅一样在姑娘的脚尖钻来钻去。告别姑娘,我来到库尔班大叔家,喂库尔班大叔的羊群,浇他家的大枣树,爬他家的葡萄架,舔他家桑树上掉落的桑椹子,在库尔班大叔烤羊肉串的时候恰当地滋滋作响。告别库尔班大叔,我知道,在和田的夜市上,我会被泡成一杯药茶,给爱吃烤串的人去火;我会被熬成一碗尼雅黑鸡汤,给女孩子补补身子;我会成为甜瓜被切开后,那让人回味无穷的甜蜜。告别了人们的生活圈,我会继续我的旅程,化为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的甘泉,滋润胡杨树的绿叶,滋润沙拐枣的红果,滋润罗布麻的粉花,实现生命的轮回和转换。”我说。
“怎么没有我?”花儿问。
“在河里捡玉的姑娘就是你啊”我说。
“那还差不多”花儿笑着说。
“哥,送我一个玉镯子。”花儿说。
“到拉萨,上网给你淘一个。”我说。
“网上假货太多”花儿说。
“在八廓街给你寻一个便宜的,好不?”我说。
“必须不能是便宜的”花儿说。
“咱们都不是行家,看不出好坏,买个玩玩得了。”我说。
“别”花儿说。
“我再给玉镯子开光,行不?”我说。
“你还会开光?”花儿大笑着说。
“那当然,晚上给你开光,要不?”我说。
“去你的开光,没一点正经。”花儿红着脸说。
“开光不够,还可以加持。”我虔诚地说。
“你有完没完?”花儿举起小拳头,在我眼前晃了晃。
“女人就像一包烟,上面写着‘吸烟有害健康’,但是满大街都是抽烟的人。”我说。
花儿的小拳头雨点般砸过来,我赶紧逃离。我从地上拔起一条长得有点粗的草,圈了一个绿色手镯,带在花儿的手上。
也许,在喀拉喀什河边的这条草,千年万年来就一直在这里繁衍生息,也许它所经历的岁月并不比那些玉石要短,所经历的风霜并不比那些玉石要少。
短暂的休息后,我们又开始继续往前骑行,起伏路段,比较折腾人。和花儿说到喀拉喀什河,说到和田玉,在路上,我想起了唐代诗人王翰有一首《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不知道“月光杯”是不是和田玉做的,但是和田的葡萄美酒倒是有的。
出土过“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的和田尼雅河流域的精绝国遗址上,早在2000多年前,精绝国就已经大量种植葡萄,酿酒技术也相当成熟。想必喀拉喀什河流域的于阗古国应该也种植葡萄,酿造葡萄酒,因为那时候沙漠的灾害还没有那么严重,和田绿洲比如今更为广阔和肥沃。
在被迫改信***教前,崇佛的于阗古国的上流社会贵族们,在喀拉喀什河的河边,月色浓厚的沙漠绿洲,琴瑟歌舞的氛围中,俊男靓女手拿着高脚杯喝葡萄美酒,耳鬓厮磨,估计是很平常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