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伶烧得很厉害。
起床的时候,看起来还像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一会儿功夫,人就烧糊涂晕了过去。
晕倒之后,脸颊上白皙的皮肤泛出淡淡的粉色。在昏迷之中,不断的打着哆嗦,好像很冷的样子。
谢黎安将人送回屋内,就立马出门去请大夫。
匆匆从大街路过,他把大夫带到客栈。客栈外面行人往来,此时也顾不上,他从大门口直接破门而入。
门口路过的大妈见到这场面,又是一阵怀疑碎语。
谢黎安把大夫带上二楼,慕伶已经因为难受,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发烧出的薄汗将额前的头发打湿,狼狈的贴在鬓角。
大夫一把脉,就摸着下巴上的长胡子道:“心火烧,内热不容易散出去。一但感染上风寒,就引出内热,这姑娘应该是突发热疾吧?”
谢黎安道:“嗯,正午的时候,精神都还不错。”
大夫又把了一会儿脉,问了几句慕伶的情况,然后坐在桌边给她开药,一边叮嘱道:“姑娘身子底不错,一点风寒没什么大碍。应该是这段时间有些劳累,心中有郁结,才会因风寒晕倒。好好调理,烧退下来就没什么大碍。”
谢黎安点了点头。
拿着药方和大夫一起下楼,那大夫看着这客栈,纠结了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道:“公子是赵德的的亲戚吗?”
被突然这么一问,谢黎安道:“何出此言?”
“这客栈的掌柜的,赵德,前些个儿惨死在小巷子里面,这事儿我们这几条街都传遍了。”
大夫走到大街上,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问道:“公子难道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住在这里面的?”
谢黎安不言。
这时,巷子口迎面走来一队手持大刀的捕快,径直来到客栈面前。
谢黎安认识为首的那人,就是昨日在破宅遇见的捕快头领张忠。
张忠领着人过来,看见是谢黎安在这里,连忙抱拳行礼。
“小的见过大人。”
大夫站在谢黎安旁边,见到这场景,有些愣神,“你住在这里……居然是位大人?”
大人的话,怎么会和女人住在这间破客栈里呢?
张忠闻言,同样是震惊的表情,道:“小的刚才听妇人说,这已经关门的客栈住进了可疑人,于是带着兄弟们来看看是不是潜逃的盗贼。难不成,真是大人住在这里面?”
谢黎安颔首,道:“这里没有可疑人物,你们去他处寻找吧。”
“是!”
应下之后,张忠又看着一旁的提着药箱的大夫,多问了一句:“大人请大夫过来,是受伤了吗?“
“没有。”谢黎安并不想多提慕伶的事。
张忠又道:“我们县令大人听闻大人您来了以后,连夜赶来镇子上,说是再遇见您,一定要请您去坐坐。”
谢黎安是打算今明两日去见见这位县令,可现在慕伶病成这个样子,如何走得开?
他只有回拒,道:“我还有事,改天定会亲自拜访你们大人,今天就算了吧。”
张忠也就只是个传话的,把县令大人的意思传达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拱拳应答,带着手下的人撤离继续在大街上巡逻。
但张忠留了个心眼,在大街上巡逻了两圈,估摸着谢黎安已经抓完药回去之后,就转到了替慕伶看病的老大夫店里。询问详情,把他和慕伶的事摸得清清楚楚。
谢黎安并不知晓这些事,抓药熬药的事,已经够他忙活的了。
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上楼之后,慕伶还是那么难受。浑身发烫,汗水如瀑,不光打湿了额前的头发,谢黎安扶着她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她脑后的头发也打湿了。
后背应该也打湿了,不过穿着两三层衣服,最外面这层衣服还没有打湿。
可能是因为出汗太水,慕伶感觉很口渴。所以谢黎安喂药汤的瓢羹刚递到她嘴巴,她就轻启唇瓣喝了进去。
“这种时候不让人操心,真是再好不过。”平时少话的谢黎安,也对于她这种行为感到欣慰。
一碗汤药很快就被喝完了,他将慕伶平放到床上,又去隔壁房间拿了一个新的枕头,给她垫在脑后。
慕伶半梦半醒,只是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混沌,有个人给她喂着药,垫着枕头。
生病的时候,脑袋也会跟着不好使。
她感觉自己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仿佛身处一个冰窖之中,热的时候,就好像有一把火在心里燃烧。
恍恍惚惚中,此时的感觉竟然和重生前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第一年去塞北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塞北的天,热的时候,一出门就感觉身处火焰山。冷的时候,碰到那冷水手指就僵硬无比,她细长的手指头都长了冻疮,粗了好几圈。
那年最冷的时候,粮食短缺得非常严重,没有吃的,塞北的灾民根本熬不下去。
早些时候,宅子里除了小诚,其他下人早就被不时的战乱吓得四处流窜。
而小诚死后的那个冬日,爷爷也去世了。
她一个人被遗留在塞北,留在那破宅中。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要独自忍受着寒冷和饥饿。
在又一次的战乱中,那破宅所在的地方成了战场,萧条一片。她连个破宅都没守住,只能跟着灾民们一起,四处流窜。
那是她经历过最狼狈的一段日子。
跟着大伙儿一起,穿着淡薄破旧的棉衣在雪地里慢慢的拖行着身子。那塞北的寒风迎面吹来,像锋利的刀片一样,一下又一下的刮在脸上,生疼。
红肿不堪的双脚长时间浸泡在雪水中,几乎没了知觉。最难受的,还是因为饥饿而绞痛的腹部。
几乎要撑不住往一旁倒去的时候,耳边就会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脆生生道:“姐姐,你不能睡着哦。”
她自身难保,背上还背着一个只有三岁多的小女孩。
小女孩是她在逃亡的路上捡到的,遇见她的时候,她差点被几个邻国的士兵杀死。
这稚嫩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像是春日里枝条上萌发出的第一朵新叶,带着无限生命动力。
差一点想要放弃的慕伶,猛地惊醒过来,咬了咬牙继续迈步向前。
“朵朵,我没有睡,我一定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