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夜，香闺之中，含枝在绣房送来的九套婚服中仔细挑选，兴致勃勃。

她看得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说道：“就这套大红色的吧！”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万业的声音。

“眼光不错，挺适合你的。”

她回头望去，只见万业正立于门口，他一身玄色骑装，外披雪狐大氅，英挺潇洒，意气风发。

含枝脸上得意一笑，可心里不知怎地，竟生出几分害羞来，想道：现下这副情境……真是像极了一对未婚夫妇在大婚前夜一同挑选婚服……哎呀……不对……这哪里是像……根本就是啊……虽是假婚……但说起来……也是实实在在的夫妻之名……

“含枝？”

“嗯？”含枝这才发觉，万业已走到自己跟前。

“我叫你三遍了。”

“啊？我……”

此时，万业见含枝尴尬地别过头去，杏眼忽闪，皎白如月的瓜子脸上，似有浅浅红晕，白皙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绢帕，那模样几分娇羞，几分可爱，不由地俯下身，细细欣赏。

含枝悄悄向万业瞥了一眼，愈发脸红，问：“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沾东西。”

万业嘴角一弯，道：“你是我的魔妃，我不看你，看谁啊？”

含枝心间一颤，拨弄绢帕的动作顿时冻结，可嘴里却嘟哝着：“肉麻死了。”

“含枝，”万业忽然伸手，握住含枝的手腕，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深夜，魔巅之上，金眼白龙那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惊醒了无数睡梦中的妖魔，他们纷纷自巢穴中探头张望，只见一条雪白的龙影掠过黑云，向东而去。

而妖龙的背上，含枝坐在万业身前，身上披着他的雪狐大氅，双手紧紧抓住妖龙背上的尖刺，魔界高空，寒风肆虐，将她头上吹得青丝乱舞。

含枝自云间俯瞰魔界，只见群山幽黑，重重叠叠，如海上惊涛，汹涌澎湃，而山水之间，火光密布，似浪中千帆，连绵不绝。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黑云逐渐稀薄，含枝仰头，甚至能看见一轮将满的白月，妖龙越飞越低，她低头一望，忽然大为震撼，这才知，方才的景致不过是曲中前奏。

明朗的月色下，暗江幽深，青浪翻涌不息，汇入东海，而江畔，无数曼陀罗华白如霜雪，傲然绽放，一望无边。

金眼白龙落于花海之中，万业跳下龙背，向含枝伸手。

含枝这才发现，万业的手指白净修长，十分好看。

她向下看去，龙背居然离地那么高，只得乖乖地将手放入万业掌心。

含枝一下来，便向前奔去，展臂高呼：“这里真的好美啊！”

万业见她白裙飘飞，宛如精灵，与雪色花海几乎融为一体，那天真烂漫的姿态，一时间，令他心中积累多年的怨毒一扫而空。

万业正要开口夸她，可不知怎么，又想起先前，含枝说自己肉麻的情景，顿时，夸赞变反击：“呵，都要嫁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呵，”含枝学他，又道，“我听越虹说，你都三百多岁了，我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要都不算孩子，那你岂不成老爷爷中的老爷爷啦？”

“伶牙俐齿。”万业哑然失笑。

转眼间，万业移步到含枝身旁，极目远望，那里，东海彼岸，是天界的所在。

“含枝，有件事，我想问你。”

“其实，我也有事想问你。”含枝坐在花间，细闻芳香，又道，“不过，既然是你先开的口，还是你先问吧。”

“好，我问你，那时，为何选择跟我走？你本是天界的神仙，那可是你回归天界最好的机会。”

“我……”含枝指尖轻轻拂过一朵曼陀罗华洁白的花瓣，竟一时语塞。

“不肯说？那我猜猜看，是不是觉得，天界不如魔界强大？”

含枝知道他是故意相激，更不肯说，故作不屑道：“夜郎自大……”

万业俯下身，凝视着含枝，笑容神秘，道：“前两个字，再对我说一遍。”

“夜郎，怎么啦？”

不知为何，眼前，万业的神色似乎十分享受。

含枝生疑，心下寻思：夜郎……夜郎……啊！是业郎！

“万业！你好坏啊！”含枝两腮通红，当即伸手，戳了一下万业的眉心，又道：“好啦好啦！你不许再问，轮到我问了！”

万业随即在含枝身旁坐下，语气诚恳道：“夫人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不许叫我夫人……”

“哈哈！你都唤我业郎了，我怎能不以夫人相称？”

含枝羞红了脸，想道：这回算我输了，接下来轮到我问你，我看你怎么回答！

她正色道：“万业，那个时候，在紫竹林海，你为何对我下不了手？”

含枝凑近他耳畔，小声说：“不要告诉我……你是为色所迷……”

“你想听实话？”

“那当然！”

“既想打压我的气焰，又想听实话，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万业淡淡一笑，意味深长，说道，“那时候，我听你喊了一声，业郎。”

含枝吃惊，想：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可她看万业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红泪说，你我渊源颇深，我想，玄机大约就在你说的业郎二字之中吧，不过现在，我可没工夫去想这些。”

万业忽然凑近含枝耳畔，压低声音，道：“即便你不肯说，我也已经猜到了。”

含枝心下一惊。

“你已经爱上我了。”

万业的低语飘入耳中，含枝顿时满面红晕，慌忙别过头去，小声说：“你……你别自作多情……”

这时，恶魔忽然伸手，勾住少女的下巴，将她的脸扳回自己这一侧。

少女没有反抗。

月光流泻，淌过恶魔苍白的俊容，他深不见底的双眸里，映出的是少女躲闪的目光。

“那你就告诉我，你不爱我，叫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

他的唇畔扬起一丝欣然，道：“因为是违心的话，所以才会说不出口吧。”

“含枝，”恶魔深深凝望着少女的眼睛，道，“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

他……

居然说出来了……

含枝的心弦颤动不已，似乎这漫山遍野的雪光，也在与她一同见证。

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终于，望定了万业，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万业……我也……

好爱……

好爱你……

终于，她下定决心。

可谁知，她还未开口，万业竟心满意足地笑了。

含枝冰雪聪明，恍然大悟，恼火道：“万业……你居然对我用读心术！”

“谁叫你迟迟不说呢？”万业笑容得意，又道，“你心里想的是——‘万业……’”

“哎呀，别说啦！”含枝赶紧伸手捂上万业的嘴。

可他万业怎会善罢甘休，用内力继续复述道：“‘我也……好爱……’”

谁料，就在这时，捂在万业嘴上的那只玉手突然挪开了。

而下一刻，万业的心竟偷停了半拍。

少女的樱唇，轻轻印在恶魔的双唇上，万业甚至没来得及闭上眼睛。

此刻，含枝两颊红透，双目紧闭，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少女凝脂般的肌肤晕开淡淡月华，眼帘处的睫毛十分细密，长而翘，显得无比清纯，迷人。

而嘴唇上，那种触感，如花瓣，似流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

可再下一瞬，含枝已经害羞地缩了回去，不敢再看万业一眼。

蜻蜓点水，因朦胧而诱惑，万业感觉到，一股热流，顷刻间，涌遍全身。

“这么想堵上我的嘴？”

含枝愈发害羞，慌忙解释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得寸进尺？对付你这种色中饿鬼，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

万业眉梢一挑，问：“就是哪样？”

她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小声娇嗔：“讨厌……”

“说不清没事，明晚，我会让你深刻领会，”万业嘴角微扬，一双星目直盯着她粉扑扑的脸蛋，道，“如何对付我这种，色，中，饿，鬼。”

含枝先是一愣，下一刻才想起：明晚……不就是洞房花烛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