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凉月在如释重负之感外还存了几分看戏的念头儿。
最近她越发变得幼稚了些,从前虽然也贪玩,好凑点热闹,尤其是爱看那话本子里头才子佳人离断肠的戏码,可作为一阁之主,平时也还是稳重的,可自打去了趟天帝的宴会,性子也没从前稳重,机灵劲儿全用在一些闲事上来了。
比方说现下她故意侧着身子,离他们二人远些,好让他们“叙旧”,然后自己在一旁托着腮静静看着。
诀曦回来后,树上正巧有几只喜鹊在“渣渣”叫着,凉月觉得这几只喜鹊真真是会挑时候正巧这里才子佳人的戏要上演它们便来了,于是她换了个姿势,静静坐着,对着窗子外头喳喳叫的喜鹊回以微笑,然后尽量在诀曦和青衣面前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
“殿下近来可安好,青衣趁着这上巳节出了蓬莱来这凡间赏景,听凉月阁主说殿下也在这,便想着来拜见殿下。”她的语气拿捏的也极有分寸,其实她本来是不打算这么说的,她本来是在“便想着来拜见殿下”这一句话前再加一句:这许多年来青衣十分思念殿下。但又怕诀曦觉得她不够矜持,思索了一阵,还是将那句话去掉了。
他本是急匆匆赶来的,正想炫耀炫耀他从黄庐山得了两瓶好酒的事,一进门便瞧见凉月身旁多了一人,仔细一瞧,看到是那蓬莱山的青衣,本欲离开,谁知道那青衣眼尖的很,立马就看到了他,还特意走到他前面行了个礼,正巧拦在门前,他的去路被拦住了,也便不好再走,便将那两坛子酒往桌上一扔,坐在凉月对面的位置上。
“我好的很,实在不必特意来拜见,若你真想拜见,还是等我回了天宫后做足礼数再来我宫里头递帖子,兴许我那日得了清闲,便受了你的礼数,见你一见。”
这话极其刻薄无礼,是诀曦一贯的风格,也符他的性子,但是也难为这青衣一个姑娘家,脸皮子薄,面上显然一僵,但还是很快便换回了一个十分得体、大度、温柔的笑,“青衣原也是这么想的,但殿下一向不太喜欢被人打扰,青衣怕贸然递交帖子来见殿下,扰了殿下的清净,这次正巧碰上了殿下,便想着来拜见一番。”
诀曦没什么表情,瞥了一眼拿扇子假意挡着脸的凉月,倒了杯茶水放在桌子上,许是有些烫,他没有喝,连眼神也不愿给那青衣,只道:“不会扰了我的清净的,你也知道我这人只喜欢忙自己的事,从来不想和别人说些无聊的废话,你来了我也不一定见。”
他说这话时仿佛极随意,但青衣脸上的得体笑容实在是挂不住了,站在那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凉月不知他二人纠葛,只知道青衣被诀曦迷得七荤八素的事,以为这两人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不然的话这两人郎才女貌也算是登对,诀曦也是个风流的性子,断断然不会闹得现在这幅情形。
她瞧着那青衣颇有几分不安地站在一旁,忙唤了她过来坐,“这,小殿下许是今日遇着些什么不太顺的事,这一时说话带了些情绪。”忙拍了拍旁边的一张小凳子,让她坐下。
青衣也不推让,朝着凉月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便在她旁边坐下,继续又挂着得体的笑对诀曦道:“是青衣唐突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我记得上一次见到殿下还是在蓬莱山,那时殿下还算是比较贪玩,也喜欢捉弄那些个蓬莱山上的地仙,没事还喜欢喝点酒。”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这次再见到殿下,看着殿下仿佛沉稳了许多,只是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般爱饮酒。”
原本这是个寻常的叙旧话,凉月坐在一旁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觉得之前和青衣聊天聊的久了,嗓子有些发干,看到桌子上有杯现成的茶水,于是端起来喝了下去。
青衣眼波转了转,打量着凉月,又偷偷瞄了下诀曦,“看着这酒,我就记起了上一次在蓬莱,殿下喝醉了酒枕着我的手臂睡了一下午的事情。”
说着说着,青衣的眼睛更加是含情脉脉,脸上也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似是十分怀念但又不得不保持矜持。
听到后面这句话,凉月险些被茶水呛住,脑子里浮现出诀曦枕着青衣的手臂睡觉的情形,于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诀曦,显然是想不到他俩,居然发展这么迅速,还同床共枕过,这倒是出乎她意料的。
诀曦当然是看到了凉月这一副惊讶的表情,轻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一副什么表情,你想到哪去了,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凉月连忙起身走开,对着诀曦和青衣揖了一揖,急忙说道:“抱歉,打扰了,打扰了,我是不该留在这的,两位自在聊着,我这便出去了。”
凉月实在觉得他俩都有这档子事了,说不定再留下来会听到什么更不得了的。她坐在这不仅是个尴尬的存在,更主要的是她怕听到更多风流韵事,然后以小殿下的脾性,又该来寻她的麻烦,觉得还不如趁此机会溜走为好。
于是她便急急忙忙出去了。
待到凉月出门后,诀曦一想到她那副表情就觉得她脑子里肯定是没想什么好事,不知怎的,十分郁闷,连带着语气也更加不善,“你在乱说些什么,我何时枕着你的手臂睡了一下午。”
青衣似乎极其无辜,“醉酒那事情可能时间有些久,殿下忘了也是合乎情理的,可青衣却不曾忘记,那日殿下喝了点酒,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可能是觉得石桌太硬了,便扯过了我的手臂当作枕头枕着睡着了,这事儿长泽神君也看到了。”
“那你不要说的好像我轻薄了你一样,你说我枕着你的手臂睡觉,又不说清楚,别人听来还以为我酒后把你怎么着了。”诀曦本来觉得青衣可能是故意把话说一半,但一想到这样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又觉得她面上表情十分无辜,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这杯茶,方才凉月阁主喝过了。”青衣脆生生开口。
诀曦喝到一半又将茶水吐了出来,顺手用衣袖抹了下嘴,提着那两壶酒一脸郁闷地去了隔壁的房间。
虽说凉月出来是出来了,但是却没出客栈,只自己在楼下正对大门前的一张干净桌子上坐着,忽然想起青衣说的话,脸上不自觉就带了几分听到八卦趣事时不太怀好意的笑。
芷蔓和阳辰走进客栈时,便是看到她这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
阳辰倒还是那副样子,正正经经,把手背在后头,芷蔓却是面上难得有了些紧张的神色,看着凉月笑嘻嘻的模样却是一脸沉重,走进来在凉月耳边说了几句话。
凉月听完芷蔓的叙述,原本笑嘻嘻的脸也带了些不安。
这次芷蔓回客栈给凉月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乘风已经办差回来了,受了重伤,府君派幽冥使者现身找到了芷蔓,要芷蔓和凉月停止本次勾摄郑崇南魂魄的差事,说是郑崇南已经堕入魔道,完完全全成为了魔界中人,让凉月即刻赶回冥府。
凉月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本想与诀曦告别,先行回冥府去,却没想到诀曦喝的烂醉如泥。
“真是的,知道自己酒量浅,还非要喝酒。”凉月作势要伸手试着拍醒诀曦。
一旁静静立着的青衣连忙过来制止,“凉月阁主不可,小殿下此时醉了,便就让他睡着罢了,我在这儿守着,等小殿下醒了,我便转告他一声就可以了,小殿下此时醉的不省人事,叫醒也怕是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这才想起来这里诀曦的“红颜”还在,瞧着青衣那担忧的神情,像是她会把他怎么着一样,讪讪收回了手。觉得那青衣说的也对,即使现在叫醒诀曦他也不一定是清醒的,于是便先和芷蔓、阳辰二人回冥府。
“凉月,这郑崇南已经堕入了魔道,你还记得一万年前妖界和魔界起兵,想要吞并六界之事吗?。”冥阁内,阎裴的声音从主座上传来,像是不带丝毫波澜。
这事情她当然记得。
一万年前,妖界和魔界联手,想要吞并六界,还召出了力量强大的几只妖兽助阵,那一战神、仙、冥三界可谓损失惨重,神界损失了好几位神君,就连天宫的三殿下寄寒,温不慕神君唯一的儿子那位三百岁就得了神君称号的温思衡神君,也都在那场战役中魂祭了。
就连她凉月也受了重伤,昏迷了足足有半个多月,差点也重伤不治而魂祭了。
想到当时那生灵涂炭的场景,凉月仍旧是心有余悸,声音里头也带了几分颤抖,“记得,可是在那一场战役中妖界和魔界唤出的妖兽被几位神君给镇压了,连妖界首领沧溟的灵识也离开了躯体,这么多年来妖界都不曾找到合适的躯体来接收他的灵识,妖族没了首领这一万年来实在安分的很。”
“可若是他们找到了这合适的躯体呢?”阎裴顿了一顿,“郑崇南那具躯体就极为合适。”
凉月愣了片刻,实在不知道这郑崇南一具凡人的躯体怎么会适合妖界首领沧溟的灵识。
这沧溟的躯体在那场战役中毁了,本来灵识也应当一起被天宫的几位神君毁掉,但是那次神界实在损失惨重,没有余力可以毁掉沧溟的灵识,让妖族给护住了。
但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大碍,想着妖族找不到合适的躯体来接收沧溟的灵识,天帝他老人家也没多在意。
没想到这郑崇南虽是一介凡人,但是由于之前清修沾染了仙气,又因为他一意孤行杀了十多人,饮下了这十多人的心头血,想用乾坤阵分一半寿给她夫人逆天改命,却是一时不慎着了魔道,这仙、凡、魔三界气息混杂一起,碰巧就适合沧溟沉睡了这接近一万年的灵识。
不过好在这件事情妖界好像还不知情,魔界可能知情,但是魔界如果没有与妖界再次联手的打算,就不会把郑崇南的躯体给妖界。
虽此时魔界没有与妖界联手的打算,但为了以绝后患,所以凉月此时要借勾魂摄魄之由去一趟魔界,将那郑崇南了结了,让沧溟的灵识绝对没有机会苏醒。
“本来这件事情我应该要出面,但是我最近要闭关修炼,乘风又受了伤,这整个冥府我信任的也只有你,你一定要好生办好这差事,神族那边我派了人去说这件事,想来他们也会派人来魔界一同捉拿郑崇南,到时候有神界的助力,魔界虽然不归神界统治,但也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郑崇南而得罪神界。”
这是真话,妖界和魔界一万年前联手再加上妖兽的力量才可与神界打上那么一场,可现在妖兽被封印了,妖界首领沧溟的灵识一直回不了躯体,魔界的那些人又一个个精明的很,在他们不知道郑崇南对妖界来说那么有用的前提下,他们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郑崇南而得罪神界的。
至少在凉月眼中,她以为妖界此时不知道已经有适合他们首领的躯体在魔界,也以为妖界不会为了郑崇南得罪神界。
可这世上不是你以为就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