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见礼毕，甄金从清儿手中接过锦盒，画卷展开，是一副山水，郭焱当场眼睛就亮了起来，若他所猜不错，这应该就是千机子的罗山早行图。

相传这是画圣千机子在出游罗山之时绘制，画上描述了罗山的一个传说，罗山山势奇峻，宛若刀削斧劈，山侧则是一片汪洋，山旁一块巨石宛若手执利斧的雷神，所以向来有雷神下凡，劈山造海之说。这幅画描绘的则是雷神下凡劈山的场景，画中雷神背生双翼，右手执斧，脚踏祥云，面前的罗山被利斧划过，一半落入海中，另一半则傲然矗立，正是如今罗山的模样。

之所以叫做“早行图”，是因为画中旭日初升，山脚还有零星行人，山雾弥漫，利斧劈山却根本没有影响到早起的人，还能看到一人挑着扁担，右手轻轻掩口打了个呵欠，从神态上就能想象得出，他一定是做了个美梦，不愿醒来。

甄金将画轴捧到了郭焱面前，“听闻大人是书画名家，正好下官这儿有一幅山水，想请大人帮忙品鉴一下。”

郭焱爱不释手，捧着画轴直接去了书房，把画放在书案上，拉着甄金一一品评，他在书画上确实深有造诣，只从笔法上就可以确定这是真品，忍不住连声赞叹。

“千机子的画作还有一个特点，喜欢将名字隐藏在画中，据说这副罗山早行图就藏得格外隐秘，历代收藏家都未能找到，因此不少人都把它当成了仿品。不过在查阅了大量资料之后，我对这幅画倒是有个猜测，你把这幅画挂在墙上，远远望去，整个画面就像是篆体的千机二字。”

说到这儿，郭焱已经迫不及待将画挂了上去，甄金跟在他身后，果然如他所说，远远望去，山体的轮廓沟壑就像是“千机”二字。

郭焱欣喜若狂，“真品！这真的是真品！子锐，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

甄金笑道：“是下官成亲之时，岳父大人送的，只是下官才疏学浅，实在不懂丹青，也看不出真假来。既然大人喜欢，下官借花献佛，将此画赠与大人，也算是没有辱没这幅真迹。”

郭焱内心欢喜，面上却故作推辞，“既然是子锐成亲时岳父所赠，那我怎能夺人所爱？”

甄金忍着恶心，道：“这怎么能算是夺人所爱呢？这叫做物尽其美，放在我这儿才叫做牛嚼牡丹呢，说不定一不小心被下人当成了废纸也说不定，还是放在您这儿比较合适。”

郭焱双手想要触碰又生怕弄脏了画卷，嘴上的笑意从未消失过，“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郭焱收下画之后，仔细将画放了起来，并且吩咐下人，任何人不准靠近，然后和甄金一起回到了前厅，这时候郭夫人已经和清儿交谈了起来。清儿谨记甄金的交代，表现得唯唯诺诺，似乎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而脸上的这道疤也让郭夫人觉得放心，至少这人不会勾引她家老爷。

见到甄金回来，清儿宛若见到了主心骨，眼睛都亮了起来，就像是不曾出过门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长，这让郭夫人更加安心。

郭焱也是这个时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清儿和小白，甄金的夫人长得是不错，就是这道疤让整张脸骤然失色。他听说这位是前侍中伊孟仁的独女，若不是这道疤，想必也不会便宜了甄金这小子，实在是可惜了。至于后面的小丫头，眼睛是挺大的，看着也挺水灵，只是脸色蜡黄，看着就让人想起自家夫人年轻时的样子，他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甄金走到清儿身边，见其他礼物还在小白手中，略微皱了皱眉，让清儿把礼物送给郭夫人，清儿故意装作迟钝的样子，在他暗示了几次才恍然大悟，战战兢兢把礼盒送给了郭夫人，是她从京城带来的时新首饰。

鄯州偏远，想要买到时新首饰并不方便，路途遥远不说，主要是沿途危险，等到了鄯州之后，价格也会翻上好几倍，所以头上是否有时新首饰，就是这儿的夫人小姐们争相攀比的内容了。

礼物赠送已毕，甄金则拉着清儿的手和他们告辞，郭焱出言挽留了两句，甄金见他并无真意，只是言语上的客套，也就知情识趣，婉言谢绝了。

直到出了郭府，坐上回驿馆的马车，甄金这才放松，不管怎么说，今日也算是讨好了郭知府，日后的道路多少能顺遂一些。

小白撅着嘴，忍不住吐槽，“这个郭大人真是够抠门的，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留我们吃顿饭，我们这三个人能把他吃穷咋地？”

清儿掩唇轻笑，“刚给他送了大礼，他正急着回去欣赏呢，哪里等得及和我们客套？而且你看他们连待客的茶都不舍得换，这就说明人家不欢迎了，我们还是别在这儿讨嫌了。”

甄金也是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有事情没跟清儿坦白，见她此时笑得开心，不忍心坏了她的心情，还是晚上再告诉她吧。

“我明日还要去知府衙门一趟，你们两个可以出去逛逛，打听一下有没有从西都县回来的人，看有没有办法到那儿探探情况。若北狄人和西戎人撤退，我们要抓紧时间过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幸存的百姓。”

清儿将事情应下，天色晚了，他们三人还没有吃晚饭，于是找了个路边摊，要了几碗羊肉汤。一碗羊汤下肚，身子这才感觉暖和了起来。

甄金把羊肉汤喝完，顺嘴问了问摆摊的大爷，近来有没有听到附近几个县的消息，这儿距城门较近，来往人员很多，有什么消息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您这是问着了，小老儿天天在这儿卖烧饼羊肉汤，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别的不说，就说今天，朝廷派了大军过来，那乌泱泱的人，整个鄯州城恐怕都装不下，这下子肯定能把那群西戎人和北狄人打跑。这些年哪一年没听说过要打仗，都不算什么，前几个月还听人说北狄人要打过来，到现在也没过来，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明明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这大爷竟然还如此淡定，仿佛事不关己，只是一个谣言，甄金有些迷惑，“您是说北狄和西戎不可能打到这儿？我怎么听说当年整个鄯州都被占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