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安目光沉沉,临州城各家势力在他脑中轮转了一圈,吐出两个字。
“庆氏。”
“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们。”
程桑的想法跟沈洵安一样。
若是今日之事,没有被月枭碰巧遇到,那她绝不会怀疑庆氏。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最值得怀疑的,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清白,那最不可能的人,反而变成了最可能。
“他们抓玉萝做什么?”
沈洵安想起了前段时间收到的那封信,回答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庆氏快到了。”
程桑一滞。
是的,从她接到那封信开始,也有好几天了,按庆氏给出的时间,他们是快到了。
“所以,他们是在摒除外敌?”
沈洵安不敢肯定,“也许吧。”
十之五六是这个可能。
庆氏的手段,他在京城那些年见识过不少,借一些简单手段,挑拨桑域阁和沈家与临州城中外城势力的关系,这正是庆氏所擅长的。
“我会让尚青去查,人是跑了,但马匹这种活物,隐藏的再好也有迹可循。”
“嗯。”
在两人谈话间,皎月皎云姐妹也终于回来了。
皎云没什么大事,就是受了些皮外伤,外加有些脱力。
她满脸愧疚,“小姐,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玉萝。”
回来的路上,从姐姐嘴里,皎云已经知道玉萝和马夫被救下的事。
但她心里依旧有愧。
“你做的够好了,此事怪不得你,你先回去好好养伤吧。”
程桑柔声安慰了她几句,不仅没惩罚,还赏赐了她一些金银首饰。
她知晓皎云已经尽力了,皎云一人,再厉害也做不到以一敌十。
虽说如此,但皎云明显兴致不高,对此事耿耿于怀。
……
送走了皎云皎月两姐妹,城卫军的人也到了。
来的是一队士兵,身穿银甲,腰间配统一制刀,为首的将领约莫三十来岁,对两人很是恭敬。
“沈公子,沈小姐。”
沈洵安似乎跟对方很熟稔,满是笑意的拍了拍对方的肩。
“梁叔。”
被称为梁叔的将领,严肃的面容上嘴角微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我是奉城主命令来的,那些杀手人没追到,但马匹都扣留了下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杀手分成了两批人,一批拦下皎云,一批追杀玉萝和马夫。
追玉萝和马夫的那几人,最后被月家护卫逼的不得不放弃了马匹,后来又出不了城,只得躲进城里掩藏踪迹。
马匹自然而然被扣下了。
而拦住皎云那几人,最初的打算也是在同伴抓住玉萝后,骑马往另一边出城,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没等到功成身退,在信号弹的催促下,急忙撤退,马匹目标太大,最后也放弃了。
就这样,城卫军接收了所有的马匹。
沈洵安没什么想问的,只有想看的。
“梁叔,你们城卫军那边,应该有进城记录的吧?能否将最近两个月进城的车队名单借我一观?”
梁姓将领只是一想,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你是想查车队?”
“是。”
沈洵安星眸眯起危险的弧度,“对我沈家出手,总得付出代价不是?”
梁姓将领赞同的点头,“这个简单,不过记录册子不在我这,等回去我就派人送来。”
“有劳了。”
“小事,那我就不多留了。”
“梁叔慢走。”
送走了城卫军,得到消息的谢舟等人又来了。
到最后,谢家、徐家、张家、就连经常来桑域阁捧场,与程桑关系不错的莫诗乔等人,听闻消息都来慰问了一番。
等一切尘埃落定,两人才有空查看城卫军送来的册子。
“普通百姓不会骑马入城,十余匹好马想要光明正大在城中活动,必定是以商队或者车队的名义进城。”
沈洵安早就想好了查探的办法。
“外城势力大多都是这一个月过来的,我问梁叔要两个月内的进城记录足以,接下来就是查看了。”
程桑没有意见,两人当即分工合作,一人看一半。
正如沈洵安所说,临州城这个地方太小了,十余匹马的缺失,是个很大的漏洞。
两人不过看了半个时辰,就找了怀疑目标。
“茶商?粮商?还是云氏商队?”
“不急,我先让尚青去查查。”
沈洵安唤来了尚青,将名单交给了他,还不忘嘱咐道。
“不用管别的,盯着马匹查就是。”
“明白。”
……
从桑域阁出来,尚青遇到了刚赶来的长青。
毕竟两位主子身边的人都回府了,这里也需要人伺候。
他一路越过前门,直往后院而去,半路瞧见尚青,也没想打招呼,毕竟现在有正事要办,却在看见尚青的神色后,又倒退了回来。
“嘿,你想什么呢?”
长青搭着他的肩,面色狐疑。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尚青微微晃神,好一会才摇头道。
“我没事,公子吩咐我去查马匹的事,我就先走了。”
长青一把拉住他,“等会!你这个状态去查东西,确定不是去打草惊蛇的?”
他不太懂尚青这般的原因,却也清楚主子吩咐的事不容有失,叹气道。
“你还是留在这吧,查探的事我来。”
伸手,“名单呢?”
尚青怔怔递过去。
长青接过,瞧见他这副模样又深深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摇着头走远了。
尚青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要说很晃神倒也没有,就是脑中总是会不经意想到某个晕迷在床的小丫鬟。
这种心理或许可以称之为……担忧?
又或者……牵挂?
他怔了怔,突然有些迷惘。
现在,他该去哪?
公子吩咐的事,长青去办了,他……
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已经走进了某个院子里。
院子里,桑域阁的一个小二正守着,见到进门的尚青,他略微一怔,有些局促道,“尚青护卫是来看玉萝姑娘的吗?”
尚青被他一问,顿时回神,不自觉皱起了眉。
“为何是你守着她?”
那小二面色一红,有些窘迫道,“皎云姑娘受伤,皎月姑娘送她回府养伤了,店里又没有婢女……”
也就是说,除了店中小二,没有别人可以用。
尚青强忍心里那点不舒服,看向小二的视线终于平和了些。
“多谢。”
小二连忙摆手,耳朵尖尖都红了,“不不不,是我心甘情愿来守着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玉萝姑娘人那么好,不该受这种罪的。”
本来心静了的尚青,听到小二口中的夸赞,还有那隐隐掩饰不住的春心,心情瞬间又差了。
好在他还知道克制,平静的将小二送了出去。
直到没有外人,他才咬牙切齿的推开门,想着迟早要将某个小丫鬟拖出来打上一顿。
难怪不让他帮忙来店里拿材料,合着是借机会来店里跟小二交朋友?
真是好样的。
可再气再怒,在见到床上那张还在昏睡的脸之后,什么怒气都没了。
他跟一个伤患计较什么?
再说了,那小二喜欢她,跟小丫鬟也没什么关系。
谁让她……
长的还挺可爱的……
尚青这是第一次承认玉萝长的可爱,或许不是那种显眼的漂亮,也不是小姐那种清丽,越看越美的长相,但每每看到她,总会让人不自觉亲近。
就算是偶尔犯傻犯错,也很讨人喜欢。
脑中浮现的思绪,让尚青不自觉扬起了唇,随后,猛地怔住。
他在想些什么
这小丫鬟哪里可爱了?
明明蠢死了!
说了送她回去她不让,要不然能被敌人抓住机会差点抓走?
尚青重重哼了声,作势要去拍小丫鬟的头,以示惩戒。
然后,对上了某个小丫鬟明亮璀璨的眸子。
尚青,“……”
“咳,你醒了。”
玉萝不舒服的坐起身,揉着后颈。
“唔,有点疼……”
一听她提这个,尚青就生气。
“能不疼吗,你被人敲晕了。”
敲的就是后颈。
话说的虽狠,人却没什么出息的弯下腰帮她查看了下后劲的伤势,还顺道帮忙揉了揉。
“青了一块,回去这几天不要动弹,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尚青拧着眉,一边揉一边暗恼这些杀手下手太重。
对付一个弱女子,想敲晕还不简单,至于下这么重手?
万一打死了怎么办?
真是没轻没重。
玉萝任他帮忙揉着,脑子还有些晕乎,也没发觉两人间的距离有些太近。
好不容易回了几分神,急忙问道。
“对了,皎云呢,皎云没事吧?”
自己才刚醒,还有空担心别人?
尚青撇了撇嘴,“没事,那小丫鬟有能耐的很,护不住你,护住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满,玉萝盯住他,腮帮子气的鼓鼓的。
“不许你这样说皎云,要不是她,我早就被抓走了!”
这又不是皎云的错!
尚青冷嗤一声,猛地松开她,拉开了距离。
“是,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你太弱!”
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小丫鬟气的张牙舞爪,“尚青你混蛋!”
……
自这天之后,玉萝就没见过尚青了。
他们好像吵架了,虽然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吵起来的。
皎云和她都在养伤,不能出门,皎月又不爱说话,所有的消息,玉萝都是听烟霞烟雨两人转述的。
听说尚青和长青这几天很忙,忙着四处查凶手。
一连查了几处势力,终于查到了马匹的来处。
是一家粮商。
马匹是随着粮商车队进的城,以运粮的名义,如今马匹数对不上了,少的数目正好是城卫军得到的十三匹。
证据确凿,无可狡辩。
城卫军和沈家护卫亲自出动,将粮商抓了回来,剩下的人跑的跑,逃的逃,临州城又少了一家势力。
至于最后问出什么没有,这就不是烟霞烟雨能知道的了。
玉萝有点郁闷。
以前尚青隔三差五就来找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不过是两三天不见,她怎么就觉得不适应了呢?
是因为吵架的缘故?
说起来,他那天为什么生气?
玉萝至今未想通。
玉萝没想通的事,尚青反而想通了。
忙碌数天,他没有去找玉萝,也没打听华秋院的任何事,但消息还是传到了他耳边。
玉萝没事,皎云也没事,两人养伤几天,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随着几天的缓冲,他也渐渐平静,弄清楚了那天自己恼怒的原因。
嘴上再不承认,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其实是在担心那个小丫鬟。
他担心她出事,所以对皎云迁怒。
至于对那小丫鬟的在意有几分,他不想深究,那个小丫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没良心。
估计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他要慢慢来。
……
程桑和沈洵安并未察觉到身边两个贴身丫鬟和护卫间的猫腻。
马匹的主人抓到了,但消息什么都没问出来。
粮商死了,自尽死的,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但有句话说得好,什么线索都没有,这就是一种线索。
来临州城的外城势力,可没这种能耐,背后之人是谁,目标越来越明显了。
也是在这种时候,庆氏的人到了。
皇商庆氏。
四个足以让临州城震上三震的字。
提前得到消息的人不多,所以,在庆氏到来时,不少外城势力都发生了骚乱。
或者说是,惧意。
庆氏是靠经商闻名的,却不止是靠经商闻名,同样闻名的,还有庆氏的手段。
两年前,庆氏与数家势力争夺皇商之名,那几家势力的背景丝毫不比如今的月家弱。
然而,登上皇商之位的,却是庆氏。
这或许还不足以证明什么,但那些与庆氏争夺之人,下场大多都不太好,这就很吓人了。
庆氏被钦点为皇商之后,也有人在背后虎视眈眈,最后,一一被庆氏拉落马下,这才是庆氏奠定威名的基础。
对临州城这些外城势力来说,庆氏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争,可以,却不是他们来争,他们背后那些大人来争还差不多。
一时间,各家风声鹤唳,老实的不行。
唯有月枭,依旧我行我素,没把庆氏放在眼里,日日在烟雨坊点若桑姑娘作陪,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