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瞧我神情不对,
“姑娘可还好,且先喝了醒酒汤吧。”
“先放那儿吧,劳烦了。”管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就直接出去了。
现在这样子回去,狼狈的很,总归是不妥。喝了醒酒汤,又在房间了缓了一阵,才坐车回了姚家。
“小姐,你脸有些红,以后还是莫要贪杯才是。”
我又想起方才姚瑾瑜的样子,他定是喝多了,醒酒后就不会记得了吧。
车停在门口,还没等进门,就听见伯父的训斥声,
“有哪一次我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这副样子,又去那些秦楼楚馆了,是不是!”
“父亲,你且消消气,二弟不过是赶上寒食节,跟着欣溶回去吃了几杯酒,同千殇先生多聊了几句。”姚瑾诚站在中间。
“东霖,你就不要再替他做辩解了,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姚瑾瑜这次并没有上次喝的那么多,还站得住脚,
“大哥,爹说的没错,你就不必……”
“二弟,够了……”
他用手拍拍姚瑾诚的肩膀,走到伯父跟前,
“爹,是不是不管我怎么样,在你眼中,都是个不中用的窝囊废。”
伯父甩手就是一巴掌,气的手发抖,
“上次让你去商会,跟着文轩去学习从商之道,你倒好,出的尽是些什么荒唐主意!害的文家损失了多少,你知道吗?!文家对我们姚家有大恩,也正是如此,爹才将你妹妹文怡嫁给文轩,以此修好两家关系。还有前几日,你让东霖帮你查凶手,结果却让他死了,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们姚家的吗?刑讯逼供,害的凶手自杀!你……”
“爹……”
伯父踉跄了几步,我急忙上前,姚瑾诚扶住他,姚瑾瑜也醒了神。
“爹,爹……申伯!”
申管家急忙赶来,见此状慌了神,
“这是怎么了?老爷……”
“叫司机过来,送我爹去医院!”姚瑾诚背起伯父,我急忙站起身,让出路来。
他盯了姚瑾瑜一眼,
“先不要跟着了,等爹醒来……消消气再说。”
薛呈妙身子不便,住在一楼,听见声音,听着肚子走出来,
“这是怎么了?我方才好像听见东霖的声音。瑾瑜……”
“大嫂,你还是先回房吧,大哥他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了。”聂欣溶拽着呈妙,她放心不下,追问姚瑾瑜。
“到底怎么回事,瑾瑜。”
姚瑾瑜一只手拂面,深呼一口气,
“对不起,大嫂……”
几个太太闻声而至,三太太先到了楼下,不论好事坏事,都是那么准时,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的就听见喧闹声,老爷和东霖不是说回来了吗?”
大夫人和四太太紧接着到了,夫人看见我们几个站在那儿,又见的模样,大抵明白了。
“呈妙,你先回房休息,东霖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这时候不能有事。”
薛呈妙顿了顿,抚摸着肚子,小声的答应着,淑慎姑姑跟在身后照应。
“行了,都回屋去吧,打算看自己家的热闹吗?瑾瑜,你跟我过来。”
按着大夫人的吩咐,我上了楼,三太太紧跟在后头。
“听说三小姐今日去了栾秀阁,我怎么闻着还有股酒味儿,三小姐还真是豪爽。”
“太太谬赞了,不过穆清倒是记着这寒食节禁烟火,不起炊烟。若是太太感兴趣,也可吃杯冷酒,免得太热忱,伤身。穆清先回房了。”
“哎……你……没规矩。”
我只得自顾自的回了房,没有再同她多费口舌,只怕是真要“聊”起来,要无休止了。
“小姐,这二少爷前脚一进门,就被姚家老爷撞上,本就因为生意上的事正愁着,这下不会有个好歹吧。”云笙关了门,悄声说着。
“不会的,你方才说生意上的事不顺。”
“老爷刚回来,我那时正好在正厅。只同大少爷说,什么打不开海关……市场……什么的,之后就叫我们都下去,愁眉不展的,当时瞧着脸色就不好。”我想起爹在西洋的销路上生意做得不错,当初是因为在江南一带的市场都被第五家掌握,所以才来找伯父。
现下想来,这倒是要将人情还回去了?可就算是不打通海关,姚家加上文家的影响力,也足够垄断这江南的瓷器市场,又有军籍背景。若真是要还,最多不过鱼死网破,怕是也不会在乎我这人质。
“小姐……”凝瑛姑姑敲了门进来,走到我身旁,使了使眼色。
我只做梳理头发,让阿夏和云笙先出去。
“姑姑有何话,但说无妨。”
“夫人有两句话,要老奴转告……”说着她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着,“鹬蚌相争,先前的路已铺好,三小姐只管走便是。”
她又向后退了两步,放大了声音,
“还有……三太太一切都好,小姐无须担心,夫人自会好生照顾,小姐安心住在这里便可。”
我放下手中的梳子,抬眼瞧着镜中她的身影,
“多谢大娘挂念,我理应照料好自己,不再给家中添麻烦。”
“那老奴便出去了,不打搅小姐歇息。”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见她关了门,才转过身,看来大娘果然开始动手了。
上次那场闹剧,莫不是与她有关,再者就是姚瑾瑜,可是看这次的事又不像。
无论哪边,都是拿我当做试探对方的利器,只是看看我这把刀,到底合不合手,无外乎划伤道口子罢了。
晚膳的时候,接了医院来的消息,说是伯父已无大碍,只需休养几天。
阿夏在陪我消食的时候,四下张望了一圈,低声问了我,
“小姐,你说这老爷都病了,为何大夫人都不说去探望?”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伸手抚了抚那株蓝鸢尾,
“姚家在昌南地位颇高,若是病一场,就惊动整个家里,岂不是直接告诉外人,老爷子出了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生意场上,还有军中,更何况大少爷还是少将。”
我一转头,看见聂欣溶走到我这边,起身站直。
“穆清,能不能跟你聊两句。”
虽然我并不是很想和她姐姐妹妹的称呼,倒是不至于讨厌她。
“阿夏,你先进去吧。”
“是,小姐。”
她盯着阿夏的身影,笑出声,
“这丫头看上去比来的时候,长高了些许,模样也是越发耐看了,从前只当是副孩童模样。”
“长相是会变的,但相由心生,阿夏的心性一如往常。我只是希望,她将来可以谋个好人家,好生疼爱她。”
“不过是个小丫鬟,没想到你竟如此真心待她,还真是坦诚。”
我听着她说的话,总归是有些心中不舒服,
“丫鬟也好小姐也罢,都是一时的荣辱得失,绿水长流,谁又能躲得过。”
“我叫人磨了咖啡,不如随我到花园那边。天色不早了,在这儿站着,难免受风。”她将披在双肩旁的裘皮披肩裹紧。
“好。”
我答应了她,去了小花园后头的玻璃阳台,屋顶的天窗直接看得到夜空,里头还搭了个台子。
之前只在花园的遮阳伞下,同钟毓说过话,不曾到这里。
“这台子是我来的时候搭的,差不多有两年。我从前学过舞,现在倒是只得跳给他看了。”
“是吗……看得出你这样的婀娜,想必舞姿更是曼妙,不过穆清,好像没有机会一睹风采。”
“说的哪儿的话。妹妹若是喜欢,今日欣溶就献丑。不过先说好,你可莫要笑话。明月,去取我的舞衣。”
“是,太太。”
还没等我开口,她便走到台子后面,去换衣裳了。
我转过身子,今日是渐亏凸月,彼时飘云遮住月光。
几声琴音调回了我的目光,侧过身,只见明月拨弄着那把月型七弦琴,台子上的那人,着一袭鲜红水袖羽衣,以纱掩面,额间画一花钿。
手随琴走,脚步莹莹,腰肢如柳,转身间真真百般柔美,让人不舍得挪眼。
月露光华,那一缕正巧沿着那天窗,飘落在她周身,仿佛踏着月光,不曾染尘。
奏罢一曲,我兀自起身,她才摘了面纱,瞧着我莞尔一笑,目光俨然落在我身后。
“瑾瑜……”
我听见此言顿时转身,姚瑾瑜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
“怎么有兴致,跳起舞来了。”
她顺着台子的阶梯,走过来,
“本来是找穆清妹妹聊天,她说想看我跳上一曲。妹妹见笑了,欣溶只是会些歌舞,不似妹妹贤惠达理。”
“哪里的话,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哪知这世上还有如此美妙的舞姿,穆清才是自愧不如。”
我想起方才那把琴,仔细瞧着,
“这把琴……”
聂欣溶叫明月将琴拿过来,轻抚琴弦,
“此琴名为碧落,传言是百年之前,有位名琴师为自己爱人所做,他心爱之人是个姿容绝世的舞女。这也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把琴。”
“想必这个故事,是个悲剧吧。”琴上面还隐约看得见雕刻的鸢尾花瓣。
“的确是个伤情的故事,不过妹妹怎知?”
“未必菖蒲花,只向石城生。自是使君眼,见物皆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