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把年纪可经不起拖拉。”
“老夫人如此睿智,必不会轻信外人所言,老夫人是如何相信……”
江老夫人说听到这消息,就派了人过来,在连府外面被人察觉拦下。来回问了两句,说自己是连家请来的大夫,能带人进来证实,这才将信儿送回南平。
“只是现在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帮着素未谋面之人,随意进府。后来我派去的人调查他,只是说他是从前德化竹先生的门生,颇懂占卜和医术。”
我听她的意思,许是薛飞,
“老夫人不必担心,这人也不是什么不善之辈,正是我请来为二娘治病的薛先生。”
老夫人盯着我定了定神,想来是瞧出了其中的蹊跷,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借着为二娘看病的契机,将消息散出去。只是二娘的病是真是假,有没有传言的严重,她心里应该也是半信半疑。但她能确定的就是二娘必定是遇上死局,这才请她过来。老夫人毕竟几近耄耋之年,薛飞想必也没有直接告诉她派的人,二娘是因为中毒昏厥,险些丧命。
“我真是看低了你这个丫头,竟被骗着跑着这么远的路,说吧,让我来什么事?”
二姐站在不时咳嗽的二娘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背,两人倒是半天支吾着。
“当初我也是像今天这样,问你到底是为何,非要嫁给熠然……”她叹口气,“你也是像今天这样,说不出个所以然。做什么从来不和我商量,怎么,现在是有了难处,无人做主了?”
“不是的……咳咳……母亲我……”
老夫人抬了抬手,
“我还以为,你是被关起来了,饿了个十天八天的。我这才带着人,紧赶慢赶的,你倒是好端端的跑过来了,没事就好。我见你的病也好转了,要是真的没什么事,我就在这住上两天。孟家现在有你哥哥,我一把老骨头,也懒得管这些个事儿。找个丫头,带我到别的屋里住下吧。”
“老夫人!”“外祖母!”我和二姐一同叫住她。
我回过头,二娘拽着二姐,不想让她让这件事再为江老夫人增添烦忧。
二姐挣脱开,二娘从座上下来,差点滑了脚,琳琅扶住她。
我从未见二姐如此笃定,她快步走过来,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祖母……”
“你这是干什么。”老夫人怔住,轻向前俯身。
“淮倾不孝,没有照顾好母亲,还差点儿连累了您的外重孙,我的墨儿。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之际,淮倾断不敢烦扰外祖母。若不是小妹帮忙,我现在还是唯唯诺诺,母亲恐怕也早就性命不保。”
二娘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身上那件素色的袄裙,显得她更加纤弱。披落的长发,半遮着她不染胭脂略带病容的脸颊,风韵犹存。
“……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夫人声音中带着颤抖,“你母亲两岁的时候,外祖母我,就没了丈夫。诺大的孟府,那些个急着来灵堂吊唁的亲人,还有从前和你外祖父竞争军饷的人,各种各样。要么是软硬兼施,要么是先礼后兵,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什么没见过。三丫头……”
我走到二姐身边,将她扶起来。
“只是我也不能就这样留在连府太久,时间久了,外人也会觉得我们孟家跋扈。还有这逼得紧了,就怕被人反咬。你这性子,等我回去,有保不准出什么事,你若真的过的如此提心吊胆,就跟我回南平。不管什么时候,家里总归是有你的地方,就算是我走了,还有你大哥可以护你。”
“老夫人,恕穆清直言,此法不可。若真是这么做了,先不说以后外人会如何借着这件事小题大做,彻底撕了两家脸面。二姐又如何自处?不管如何,二姐也是连家的血脉,如今她又嫁了人,她总不能也带着墨儿离开。我今日刚从沈家回来,伯父伯母都很疼墨儿,三句话不离二姐,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这对二姐的态度都要比大姐好上许多。老夫人通情达理,就穆清那些个小伎俩不早就被您看破了,这时候还是急不得,要从长计议才是。”
好说歹说总归是暂时平息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我自己都被折腾的要缓一缓。
夜里赶上满月,路上比打了灯还要亮,带着阿夏往回走,一转弯,我就靠在她身上。
“小姐,快起来,这要是让路上的丫头看见,说你有失礼节。”
“我都装了一路了,真的撑不住了,你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快点扶着我回云水阁。”
我听见有脚步声,一下子站直,摆弄摆弄头发,阿夏憋笑着。我捏了捏她,小声说,
“别笑。”
这人走近我才迎着月光看清,原来是云笙。
“小姐,怎么才回来?”
“原来是云笙,我不想说话了。快,正好,你们俩看看,是抬我回去还是拖我回去,随便吧。”
我在她们两个中间一倒,算是耍上赖了。
阿夏帮我收拾了房间,换过衣裳便躺下了,关了屋里的灯。本来觉得应该累的睁不开眼才是,这会儿又翻来覆去,还真是心累。也不知道姚瑾瑜什么时候下聘,总归是要多争取些时间,能查出我想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母亲留给我的那个首饰盒,那天我在暗格的底板夹层,看到了她留下的信:
“我知自己不久人世,虽死无悔,吾儿穆清,惟愿你此生平安康乐,莫要为我此去执着。我这一生无求,所做之事外人看来荒唐可笑,那些我心知肚明,只是人生过的糊涂些好。我虽无生你之恩,也算是将你养育成人,你若念及我恩情,就记住,你是连家的三小姐,你姓连。我此生心心念念不多,其一想择一称心之人度一生,二就是能为人母,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纵情光阴。奈何时过境迁,我知你天资聪慧,本就不是甘于迁就之人。若能寻得知心人,便想办法离府,莫要再同这些是非纠缠,也不要执着于自己的身世。能对自己的过去种种,一无所知,也是种福气。”
我本不想执着,也想过如此安然度此生,可世事无常。有想安生的,就有想争抢的,倘若母亲还好好的在这儿,倘若她秦大夫人容我母女一丝一毫,我都不会想着这些。就算是嫁给一个一心想着利用我的人,纵然是日后要过着冷淡的日子,我都可以不在乎。现下想想,当初父亲执意将我关在宅院里,不许见任何外人。幼年我偷偷跑到前院,被两个小丫鬟看到,之后就听说再也没有她们的音讯。若我只是个捡来的孩子,他也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做到这种地步。可大娘步步紧逼,父亲又坐视不理,如今只能靠我自己去寻真相。
湿热的天气伴着外面不知哪些虫子、鸟儿的聒噪声,夜里开着窗,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
“小姐,小姐……”阿夏的声音才让我反应过来,不知道昨夜何时睡着的。背上的汗水打湿了睡衣,擦了擦脸上也是。我
坐在床边,缓了好半天,才抬头,
“今日怎么这么早?”
“小姐……”她附到我耳边“江老夫人今早的时候,被褚玉园伺候的丫鬟发现昏倒在房里。”
我一站起身,头昏沉的很,眼前一黑。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我靠在她身上缓了缓,云笙正好过来,准备了衣裳,
“小姐怎么了?”
“没事,就是这两日天气湿热的难受。褚玉园那儿怎么样了?”我坐在床上,抬了抬手。
“小姐先别急,已经去找大夫了。只是这时候还有些早,药堂的大夫要过来,也该有些功夫的。”阿夏接了云笙手上的衣裳。
“我自己换就好,阿夏,你去褚玉园再问问,究竟是何缘由。云笙,你去找薛先生,就说我家中长辈患病,请他帮忙诊治。”
“可是,小姐……”云笙紧蹙眉,阿夏拽着她,把衣服放在床边。
阿夏和云笙出去的功夫,我一边换衣服,一边想着这件事。这不过过了一日,大娘就算是心再急,也不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昨天江老夫人来的阵仗,不说是整个德化,那些个等着看戏的达官显贵,就冲着老夫人的身份,也得忌惮着。不说是好生侍候,等到她老人家高高兴兴的回去,总归是要表现的客客气气的。
我穿戴好了,就赶去褚玉园,大娘坐在前厅里悠哉的喝茶,凝瑛姑姑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看大娘。
“母亲。”
“呦,穆清起的够早的,一听见信儿就过来了。老夫人好福气啊,等我年迈生病,能不能有个人端茶倒水的,都是回事。”她叹着气,句句带刺。
“母亲言重了。”
她盯着我,半晌不出声,
“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凝瑛虽说算不上什么济世悬壶的神医,那也是跟了我半辈子的。她懂得医术,也不见得少。大夫没过来之前,就叫她瞧过了,可能就是这两日赶路辛劳,加上天气湿热,昨天……反正不是什么大病的。”
我没说话,看了看四周。
“你父亲忙着商会的事,带着你大哥出门了。这后院里的事,还是不要闹到牌面上的好。二丫头,我记得你平日里不是挺懂事的吗,雯华不过就是染了风寒,怎么还把老夫人给折腾过来了。这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好时候,老人家若是舟车劳顿,有个什么闪失,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你说说,你还在家里照顾雯华这些天了,也不知道回婆家。老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雯华,你以前不会连这点儿道理都没教过她吧。我虽然是当家的主母,可这要是有什么事都怪我照顾不周,那未免也荒谬了些。淮倾,你说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