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想了想,这才冷静下来,
“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母亲有次收到外祖母寄来的补品。说她从前掌家的时候,就是担心有人会趁着不备害自己,和一个老中医学过些。”
“这么说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在食物中放上假川七,体征上若是出现中毒,就会先查周围的食物。只是刘大夫的医术不浅,想必也费了些功夫。不过现下看来,老夫人应该不会有事。”
“真的?”
“你想想,老夫人这些年掌家,做事也自然有分寸,若她真的出了事,还怎么说出方才的话。当初二娘昏迷的时候,早就没了意识,若真是大娘做的,她断不会留情。”我向门口望了望,琳琅紧跟着守在外面。“二姐,你听我说,你现在一定要镇静下来。老夫人之所以如此,就是担心二娘和你在她回南平后,受到变本加厉的迫害。如此一来,就能牵制住大娘,沈家那边你以后也要多加小心。伯父伯母倒是通情达理的,只不过……”
“怎么了?”
“我觉得大姐……有些奇怪。”
二姐没听懂我的意思。
“上次我送墨儿回去的时候,一直都没和她有什么接触,后来大姐回去的时候,说是身体不适,就一直在房里。等到午膳的时候,她路过我身边,我闻到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熏香。就和家里面用的是一样的味道,我从前闻到的时候,觉得味道不错,出门路过清幽坊,想问问香薰点的店的老板。正巧他给我介绍的那几样名贵的熏香里,都有那种味道。”
“……麝香?”
“不止,清幽坊的人说,这样的香料大都是许多种混合而成,所以常人是难以分辨到底有什么成分还有数量。一般来说,都会根据客人的喜好,有的熏香有药用的功效,自然也要询问客人的一些病史。后来我回来的时候,才想起这件事,找家里管储物的小厮,要了一点香料,放在兰苑。可是我对熏香的分辨也不敢保证,只是我知道,这麝香和龙涎香一类的东西,是不能长期使用在孕妇身上的。可是大姐好像,一直都在用……”
二姐听着我的话,左右思量。
“我现下也只是猜测,并不知是否有蹊跷,只是若真如此,那大姐可就真是诓骗家人。”
“这种事是瞒不久的,她若真的刻意装作有孕,用不上几个月,就会被人察觉。”
“大娘这几天一直在催你回去,大姐在家中的时候又刻意让皓尘哥陪伴,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总之,你还是多加小心的好,尽量不要和大姐独处。香薰的事,我会找机会查一查,就算是有蹊跷,想必这段时间你也不会受为难。”
“小姐……”琳琅边走边喊,“夫人和姑姑出来了,应该没事了。”
我和二姐出了穿堂,绕过前厅进内室。
“外祖母,您到底和大娘说什么了?”
“说什么你没有必要知道,总之,有一阵子……她不会在朝你们娘儿俩伸手了。小丫头,你过来。”
“老夫人。”
“看来,你已经都知道了。”
“老夫人无恙便好,二姐挂念您的身子,关心则乱。我自然是有安抚她的,只是这院子里的生活,终究是要自己过得。我与二姐从小一同长大,自知她为人秉性。当初,我娘在的时候,还曾说,二娘只是心中有牵绊,但事事了然。这些年我虽不知二娘的苦楚,但也见得她性子刚毅,二姐亦是如此。今天我只是来看老夫人的,与二姐说说话,这院子里的红砖厝隔音也是不错的,这里头外头的声都是听不见的,你只管放心休息。”江老夫人也是对我有所提防的,就算她不说,大娘也不会让我随口说出去这样的事。
“我看的不错,你是个懂事理的孩子,方才我与大太太还提及你。听说你要出阁了,希望能给你办个体面的婚事,听说是昌南的姚家,是个好人家。不过,你也不差。”
老夫人说的不无道理,门当户对的便是好人家,我对这些男欢女爱也并没有多看中。只不过就是从一个牢笼换进远一点、更坚固贵重的牢笼罢了。只是到了这样的年纪,走了这样的前程,那些所谓的“愿得一人心”,我都亲眼看到过结局如何。说到底,再情深也是要度过这样表面波澜不惊的平常日子,那个人是谁,我反而没多在意。
我笑了笑,答应了一声,
“老夫人,那您好生休息,我就先回兰苑了。”
“好。”
二姐叫了琳琅送我出去,我带着阿夏出了褚玉园,绕进回廊。
“阿夏,我在卧房底下第二层的柜子里有个香筥,里面装着一点盘香。你带着它,不要刻意出去,去杏仁坪采买的时候,到留香坊问问,这香里面都有些什么。若是老板问起,你就说,我最近在研究香料,很喜欢这里的味道,想给长辈做盘香。”
“是,小姐。”
“等等……”
她回过身。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何要查这件事?”
“小姐让我去,就是相信我,小姐不说,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你如果想说,我就听着,不说也没关系。”
她说这话一本正经的神情让我禁不住的笑,我走过去,帮她理了理额前头发,
“没想到我们阿夏越来越聪明了……哎……没让你现在就去。”
“……”她顿了顿,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喜上眉梢,“我听说百酥门进了新的茶点,兰苑的小厨房里好像没有茶点了,若是来了客人,总不能没得招待。”
我摇了摇头,见她可怜巴巴的望着,
“去吧,总说是为我买的,你自己也没少吃。那就先不要今天带出去了,直接出去吧。”
“嘿嘿……”她嬉笑着,我碰了碰她的鼻尖。
“早点儿回来。”
“知道了。”
她转头颠着脚步跑远,青白色袄裙上的蒲公英都要飘出来似的,连自己后面的发髻开了都不知道。我本想叫住她,想想她这样莽莽撞撞,索性算了。
这件事过了六七天,大娘果然成了“甩手掌柜”,老夫人也“痊愈”,二姐也回了沈家。
闲来无事,这天正自己在云水阁外面的凉亭摆弄着新得来的素瓷茶瓯,阿夏又歪在一边打瞌睡。云笙从前厅过来,老夫人跟着上了桥。我掐了阿夏一下,她疼得叫出声,噘着嘴摸了摸额头。看见老夫人过来,站到一边。
“老夫人,看您气色真是红润,风采不减,想来身子大好了。”
她不住的笑着,我扶着她坐下,她抬手指了指我,
“你这丫头,就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讽我。”
“哪儿有,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跟着坐在她身边,“二娘在褚玉园歇着呢?”
“她?”老夫人叹口气,“从前在孟家帮衬我的时候,对付那些难缠的商人都没见她打马虎眼,怎么现在如履薄冰,少了些魄力。”
“其实,也不见得。您当年不也是为了保护二娘和二娘舅,保护孟家,站出来堵住悠悠众口。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只是每个母亲做的不同……”我不知怎的,心头酸痛,想起母亲。
“你母亲的事,我上次因为家里烂摊子,也没有亲自来吊唁。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说白了,那也是命数,是谁都逃不过的。等我百年之后,也不过就是捧土,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一堆人哭哭啼啼的,活着的时候也没见几个登门探望。”老夫人冷笑一声,“我今早听身边的姑子说,瞧见许多人往城南的方向去,听说是有庙会?”
“我也是听长辈提及,德化曾发生严重的涝灾,很多人都去城南齐云山上的石壶寺祈福,后来果然得以平息。后来每月时有举办,只是大都不会有这场热闹。”
“我之前到德化的时候,也没赶上过一回,也不知道这德化的庙会,可比南平有何出彩的。”
“上回去的时候,记着有扯铃的艺人,才在梅花桩上头都没低下过,也没踩空。还有好些个高人呢,腹语的木偶戏,变戏法的小伙计,街上的走马灯上还有灯谜,夜里整个庙会的灯光像星辰落地一样。不过还是争不过透亮的月光的,从前带着阿夏去的时候,她总是吃糖人吃到牙疼,脸都肿的发圆。”
“小姐,不是说了不提这件事了吗?”阿夏挠挠头顶,低声说着。
老夫人这会儿更是听得止不住的笑,
“你这丫头,我还想着你小小年纪心性却稳重,原来也是稚气未脱的。一提起这些,就眼睛泛光,我还记得雯诚家里的幺儿女每次和她说带她出去,也是这个样子……可她才九岁,你说说,你怎么还和孩童似的。那不如我们这就去看看?”
“这……庙会人来人往的,若是不小心伤着您,还是不去了。”
“哎~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再说了,带着护院守在四周,没人近得身。我在褚玉园本就闷了这些天,无趣的很,你若再不陪我出去走走,我才真要憋出病来。”
“那总要和二娘说一声,免得让她担忧。”
“不必了,她要是知道,又要费口舌。你且随我出去,让护院、姑子装作平常打扮,跟在身后盯着就可。”
我让云笙到南苑知会大娘一声,也算是托老夫人的福,我也不必关在云水阁,能在去昌南之前在看看德化的街景也是好的。从前还听说城西的林苑的昆曲极好,满苑茶香,景致虽不及那些名满江南的茶楼,也是别有洞天。“一瓯解千忧”,听着倒像是个酒馆。
正巧今天不阴不晴,总算是没那么湿热,杏仁坪人来人往,刚进了街角老夫人索性直接下了车。
我紧跟上,街上人多眼杂,免得老夫人受伤。
“三丫头,你这腿脚怎么还不急我这老太婆,要是一会儿走散了,我可就不管你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无意间瞥见旁边的小店门口摆着许多饰品物件,被挂在上面的铜铃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