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这些,都会心如刀绞,头痛难忍,可是我还是想知道。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周瑾言所说,是个祸害;我想知道,我的父母究竟是因何而亡;我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有亲人,还有家。
我这次不再逃避,我必须要面对心中本能的痛苦和恐惧,否则我还是会浑浑噩噩度日,找不到追寻生活的方向。就算我知道真相还是无济于事,也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拖拉在沼泽之中,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所以,您是我从前熟知的人,也知晓我的身世?”
“算是吧……”他好像有些后悔告诉我这些,不太愿意回答我。
“……”我想继续追问,却听见承德的声音。
“你讲不讲道理,我不是说了陪你过来了吗?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气?”
“我不是也说了用不着,用不着,我又不是找不到路,你要是真担心二少爷,自己去看他不就得了,何必非要和我在这儿费口舌。”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非要和我置气吗?”阿夏朝这边走过来,承德在后面紧跟着,“林阿夏!”
对面回廊的人都盯着他们俩个,阿夏只好停下,
“易承德,你吵什么,生怕这里的人不认识我们俩是不是。你不是问我因为什么生气,那些不明真相的跟着鹤短凫长就罢了,我跟着小姐多年,虽知她清者自清,却也听不得她受旁人诬陷。你倒好,只顾着……算了,各为其主,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且问你,若是你听见我和旁人说了二少爷的不是,你作何感受?”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可我真的只是无心说的,我当然知道少奶奶定不是她们口中说的那样,只不过听说少爷伤势加重,才口不择言。你别生气了行不行,这么多人看着……”
阿夏推开他,甩过头发,转换笑靥到我身侧,
“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了,我听某个人回府上的时候说竟然把你半路丢下,还和那些小丫鬟说些杂七杂八的,就觉得气不打一处。小姐怎么想着到这儿来了……”
她看见坐在对面的先生,前几天先生还去过家里,竟然都已经记不起名字,
“这不是……”
“千殇先生。”
“对对对……实在是失礼,阿夏是被气糊涂了,可不是真的忘了先生的名字。”
正说着,欣溶也叫伙计端了茶水过来,阿夏出来找我,怕是要再寻个机会问先生。
“爹,来……”欣溶倒杯茶给他,看到阿夏和承德站在一旁,“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因为我担心小姐,所以才想过来找找。”
“唉……也不知道是为了寻少奶奶还是过来寻吃喝了,想都没想就找到这儿,周围的小伙计都混个脸熟。”承德说这话时阴阳怪气,阿夏本就和他怄气,瞪眼盯着他。
“不说,我不说话行了吧……”承德在嘴前比量着手,我摇了摇头。
“今日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算着时间,也该回去了,就先不打搅先生,改日有机会再向先生。请教。”
“嗯……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欣溶,阿爹和你说的都谨记在心,平日里要多与少夫人学习,不要老是应付度日。瑾瑜那边水落石出了,自然不会有事。回去的时候,就替我和你公公问好,还有他要的字画,我会送去。”他说完拿起茶盏,吹了吹。
“知道了,爹,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喝了茶,也早些回家,可不要再因为醉酒睡在浮桥底下。”
他听了这话,放下手上的茶盏,刚要开口,欣溶拉着我就直奔楼梯。
我回头时看见他站在那儿,盯着这边,
“你这丫头……”
“小姐……等等我。”阿夏和承德跟上来,欣溶嫣然一笑,迎着暮去的黄昏,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捎去了烦恼。
回到家正好赶上晚膳,丹青守在门口,愁眉锁眼,
“二少奶奶,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
她看着欣溶支支吾吾,欣溶瞧出她有话说,
“我先回房间换身衣服。”
“嗯。”
丹青见欣溶离开,将我拉到一旁,
“少奶奶,小姐自从和老爷吵架后,被太太关在房中,谁劝都不肯听,到现在滴水未进,丹青实在是担心。”
“那公婆有说什么吗?”
“老爷气的连晚膳都没有上桌,夫人正在房里劝着呢。四太太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小姐在房间里哭闹,谁都不让进。现在只剩下三太太和大少奶奶在餐厅坐着,丹青知道小姐从前最喜欢找您说话,您的话她兴许就听得进。再这样下去,不光是小姐的身子要熬不住,老爷夫人和太太,也都是忧心忡忡。”
她现在是钻进死胡同,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怕是任谁都拽不回,
“走吧……”
我跟着丹青去了文茵的房间,四娘还在门口来回踱步。
“太太,二少奶奶回来了。”
四娘走过来,握着我的手,眉头紧锁,
“穆清啊,你快帮四娘劝劝这孩子,她这是迷了心窍了,人家秦翰兴许还没有这个意思,这一个大姑娘就先要死要活的。这说到底还不是家人跟着忧心,你不是认识秦少尉吗,平日里又能和她聊到一处,你的话她肯定听得进……”
“四娘,您先别急,她现在只是一时不解。这样,我去和她说说,看行不行得通。”
“好,我也是这么想,你快去看看。”
我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别敲了!我说了我不吃饭,你们也别再想着拿我的幸福去换他人的交好!大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们到底怎样才算满足!”
“这个丫头……”从没见过四娘这样生气,“你大姐怎么了,你大姐嫁给文轩不是照样过得很好,文轩论家室论才气长相甚至是为人性格,哪样不是出类拔萃。”
“那又如何,仲离家中虽不及文家,但他的才能也是有目共睹的,凭一己之力获得大哥的提拔,假以时日,一定也有所作为。”
“母亲不是觉得他身世如何,只是觉得……唉……”
我见四娘一时语塞,上前接话,
“文茵,是我。”
里面没了声音,不一会儿听见开门声,文茵站在门口探出头,
“二嫂……你不会也是来游说我的吧。那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我不是来劝你的,只是你二哥的事,你不是也知道吗,想找个人闲聊,你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也是无趣?平日里都是你来找我,今天我也想倒倒苦水,怎么?难不成你这么不近人情,这时候不应该也宽慰宽慰你二嫂。”
文茵左思右想,打开一扇门,四娘想过去,她就又掩上门。
我看了看四娘,跟着文茵进去,她关了门。我看见地上都是打碎的花瓶、瓷盘,还有些玉器、首饰,全都丢在地上,还真是想进来都快下不去脚。
“文茵……我现在倒是没那么担心你了。”
“二嫂,你小心脚下……”她带着我穿过重重障碍,将茶几旁的椅子立起来,“坐。”
“我今天去看你二哥,给他送了换洗的衣裳和其他的东西,牢房里的条件简陋,他人也憔悴了些。”
“那大哥有没有说找到什么线索没,总不能就这么让二哥做替罪羊。”
“话是这么说,可是现下所有的证据,都只能证明瑾瑜是凶手,如果找不到其他的人证和无证,瑾瑜的境况可能会越发被动。”我没有把瑾瑜旧伤复发的事告诉她,也是希望可以分散些家中的注意力,瑾瑜的事我没有办法帮着查到凶手,但文茵的事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那要是找不到别的证据,我二哥他……会不会就被当成凶手了。”
“这也是我现在担心的问题,上面的督察亲自盯着这个案子,警察局的人为了应付检查肯定会加快进度。如果还不能有线索指证凶手另有他人,就算是大哥恐怕也帮不上什么。”没想到自己竟然多愁善感起来,文茵见我情绪低沉,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会的,我相信二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二哥从小就特别机灵,小的时候还趁着申伯不注意,偷偷跟着父亲溜到了德化。要不是父亲无意间发现他的衣角,都没发觉他跟在车上。”
“你刚才说,瑾瑜小的时候去过德化。”
“对啊,只是我那时候还小,是后来无意间听刘妈说起的。”
“那二太太,她也是在那个时候,出了意外?”
文茵看了看门口,低声告诉我,
“这件事,家里一早就说了不准提及,其实我也只是听其他人说的。好像二娘就是在二哥和父亲去德化的时候,想去找二哥回来,结果半路上出了意外……至于什么意外,我也不清楚,只是这一直是二哥的伤疤,父亲对这件事更是耿耿于怀。”
“那你可知,公公当时是因为什么缘由才去了德化?”
她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实在不多,好像是父亲的朋友在那里,因为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些礼物,有的我现在还留着。那时候父亲还很忙,总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四处奔波,所以在什么地方有熟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轻叹息,不过大约可以确定,瑾瑜就是我当年见过的那个少年,只是公公为何会去德化,若只是因为生意上的事,那我和瑾瑜见面可能只是个巧合,公公也未必认识我的生父生母。
我又想到了刘妈,她是家中除了淑慎姑姑,在家中经历的日子最长的,瑾瑜既是她自小照顾,那她知道的东西必然少不了。只是我这样没头没脑的贸然发问,只能是打草惊蛇。公公既然吩咐底下的人不能“嚼舌根”,像刘妈这样通事理的老人儿,那就会懂得守住自己该守得“规矩”,看来还是要从长计议。
“二嫂,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我的家乡不是在德化吗,可能是有些想家了吧。”